第80章 剖白(1/2)
第80章 剖白
程砚费了些力气去努力辨认她说的是什么。
一遍听完, 他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手撑着床沿,挪着自己的双膝凑得近了些。
姝嫔干涸的唇就在他的耳边,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她不算温热的呼吸,已是出气多, 进气少。
“娶...褚明君...”
程砚僵直着身子, 眼神里失了焦, 半晌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身边传来下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崔嬷嬷抽泣着上来拉着他跪下磕头。
他这才恍然向床上那人望过去, 才发现姝嫔已经不知何时咽了气。
程砚伏在地上,冷宫连个地毯都没有,地面的凉气随着他动作沁入他的肌肤。
额头紧贴着地砖,不一会儿便感觉被咯得生疼, 可他的脊背却像被人压了几十斤重物, 迟迟地擡不起来。
床上的女子走得并不安详,许是她到咽气都没能从他儿子口中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姝嫔双眼微阖,这一会儿功夫脸已变得惨白一片,薄唇微张,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却已是无力回天。
她的手就垂在床边,手腕细得两个指头就能轻松环住,小巧的指甲因为常年营养不足长着细细的条纹,光芒黯淡。
程砚擡起手,颤颤巍巍地试图去触碰, 一滴两滴泪无声地砸在地上。
时隔十几年, 他终于又一次握住了她母亲的手, 即便已是天人两隔。
只是他想不明白。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为何他的母亲, 在临走前,仍然惦记着他手中的权势地位,仍然想把自己儿子的婚姻牺牲出去,去实现她为之痛苦了半辈子的执念。
他这个亲生儿子,究竟是为什么竟到了如此地步。
在满堂人的哭喊声中,他的泪痕逐渐被风干,只能感受到嘴里残留的些许咸味。
程砚听见自己微弱,却又坚定的声音:“对不起,这个事情,我不能答应您。”
念在舒王的面子上,姝嫔的丧礼依旧按照嫔位品级举办,皇帝大手一挥,算是代表了不计较她冷宫废妃的身份,给她留足了最后一份体面。
当宫里的丧钟敲响一声时,各宫的宫人都被惊得不免一颤,尚且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薨了。
近日也没听见消息啊。
大大小小的宫人闲着的都跑了出来,站在自家宫门前和别人比比划划。
“是谁?都敲丧钟了?”
“不知道啊,没听说哪位嫔妃王爷最近病了啊。”
司天监的人当然也不例外,简尚羽更是第一时间就跑了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许溪云手中的资料半晌也没翻过一页,第一行字已经反复读了不下二十遍,可还是跟没读过一般陌生,怎么也不肯往脑子里进。
不知怎么地,她只觉得心跳乱了,一下一下无序地跳动着,连带着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逆行了起来。
“我知...我知道了....!”
简尚羽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回来,人还没站稳,扶着门框弯着腰就对着他们喊。
其他人一窝蜂地围上去,脸上是止不住地好奇和急切。
许溪云没动,甚至连目光都没挪动半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听见简尚羽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从身后传来,传进她的耳朵里。
“是冷宫的姝嫔没了。”
她听见自己心中一座冰山轰然倒塌的声音....
这一天的前朝后宫,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里,四溅的油花是你即使只是路过,也能给你烫得哇哇大叫的程度。
后宫人叹,怜如此一个苦命的女子,最后还是在冷宫这种地界香消玉殒。
前朝人猜,论姝嫔这一走,舒王便再也不受她的拖累,前行的阻碍便又少了几分。
这一切也都不是空xue来风,全都来源于和昶帝对姝嫔态度的转变。
身居高位,自然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行一步想千万步。
皇帝不会不知道,他默许姝嫔丧礼以嫔级操持,又吩咐人敲了那丧钟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这一举动,无疑又把程砚程硕兄弟俩再次推向了风口浪尖。
可许溪云不在乎这些。
她已经在舒王府对面的小道里徘徊了快两个时辰,腹稿已经打了无数遍,可还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程砚。
程砚和姝嫔的关系不亲近,她是知道的。即便不知道,上次和姝嫔的交锋也能看出来些端倪。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程砚婚事没定,储君之位空悬,她对姝嫔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个生病却执念深重的人的时候,她却先走了。
明明已经熬过了最难过的冬天,为何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都没将人留住。
程砚如此一个重情义的人,此时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许溪云想着,往王府方向又迈了两步。
可是如今,她以什么身份去安慰他呢?又能说些什么?
淮序他们自然是不会拦她的,可自己明明才拒绝过程砚的心意,这样做未免也太过自私。
她的步子顿住,又缩了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数次,她终于想了起来。
上次路过王府时,淮序曾跟她说,墙外有一棵柿子树,枝干正正好伸进了王爷的院子里。
积蓄了一晚的勇气在此刻终于得到一个出口得以宣泄。
许溪云三下五除二地攀上那树,牢牢地骑在墙头上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这墙竟如此高,高得她往下看一眼便腿软。
我只看一眼,若是他没事,我就顺着原路爬下去。
她这样想着,一手牢牢地抓着身后粗壮的树枝,身子以最大限度地往院内探去。
“许姑娘?您干嘛呢?”
许溪云手一抖,险些从墙上一头栽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云山正在底下颇不解地仰头望着她,旁边还整整齐齐地站着三两侍卫,想必是刚好巡视到了此处。
许溪云认命地闭上双眼,也是,这可是王爷府,若是翻墙真像她想的那么容易,程砚不知道有多少命给那太子杀。
见许溪云脸上有些难堪,不甚好意思开口,云山将身边人遣开。
“您是来看王爷的吧?”
云山声音沉了,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叹息。
许溪云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王爷今天一直在房间里,也没点灯,也没用膳。我和淮序也不敢随意去打扰,您来了也好,也能帮我们看着他。”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许溪云还没狡辩出口,云山已经自顾自地走出了好远。
“诶!”
许溪云试图把他叫回来,可在这墙头上,那只手还死死地抓着树干,可活动的范围实在有限。
望着云山远去的潇洒背影,许溪云泄气地锤了一下大腿。
不是,你好歹把我弄下去啊!
-
程砚的房门紧闭着,里面果然如云山所说没有一点光亮。
何止没有光亮,便是连声响也没有一点,就好像空无一人一样。
许溪云捂着脚踝,又不敢蹦蹦跳跳,怕动静太大吵到里面的人。只得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子往房门靠近。
她将耳朵紧贴在房门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探了半晌,始终没有听到屋内的一点动静。
“王爷这一天没出过房门,也没吃过饭,灯也没点。”
云山的话在她耳边闪过,她心里蓦地一惊。
不会想不开,出了什么事吧?
今晚月色也暗着,虽没有云层的遮挡,可还是让人看不清四周的景象。只能在一片寂静中,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跃动着。
许溪云双手掌心贴在程砚的房门上,上好的木材没有凉意,掌心下是平滑的触感。
我只推开一个缝,就看一眼,他要是没事,我立马转身就走。
在心里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许溪云指尖微微一用力,将那木门推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木门的摩擦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许溪云是站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里面的人下一秒就推开门把自己抓个现行。
可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动静。
春日的凉风习习,卷起她的裙角。在这片静谧中,许溪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
他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以程砚的性子,他不该如此。
所以她这一日也只是担心他心情不好,寻思着过来看看他,实际真的没往那方面想过。
可万一呢。
先有他童年遭遇在前,后连母亲也因病去世,到现在还没当上太子不说,自己前些日子更是当面不留情意地拒绝了他。
他接连受挫,万一他真的想不开呢。
猜测一旦在心里落了根,便会不受控制地发芽无限地滋长。
一股说不上来的气迅速从她的小腹上升,冲到她的脑门,让她一阵眩晕。
她再顾不得许多,用尽全身力气准备去推面前的那一扇门。
可这次,她却扑了个空。
双手没有如意地落在想象中的门的触感上,反而触到了一片滑溜溜的缎子。
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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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的确一直在房内,的确也一直没有点灯,没有用膳。
可他的心情没有外人猜测地那般汹涌起伏,反而是平静地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海一般,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一切外在的感觉。
他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黑,感觉不到困与愤怒。
就连悲伤,好像都感觉不到了。
起初看见门外晃动的身影的那一刻,他是不甚在意的。
不过是淮序,又或是云山,担心他,又不敢进来打扰他,这才在门口不住地徘徊。
可半晌过去了,那人也不来敲门,看起来又完全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还离他的房门越来越近,鬼鬼祟祟,实在不像是他府里人的做派。
他这才从一片混沌中分了一丝神绪出来,人虽还坐在床边,眼睛却盯向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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