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2)
第44章
“啊啊啊啊——”
少年凄惨的叫声传进屋里, 在寂静的夜色下恐怖而瘆人。
林青青放下书,起身出去,却在下一刻愣在当场,她坐着的矮凳变成了粗糙轮椅, 四肢疼痛无力, 手掌被包扎成粽子。
“吵着你了?”头戴布巾的温婉女子走过来, 在林青青身前的桌案放下一碗深褐色的药,“再喝上半月, 你的腿便能好。”
林青青紧盯来人,动了动腿,腿上鲜活真实的肌肉随之跳动,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女子的装扮, 努力从她身上找出身份信息。
“我这是在何处?”
来人不以为意, 从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里挑出十二瓶摆放进篮子里:“还想回去送死吗?姚太师不惜一切代价将你送出天牢,便是希望你能活着,莫要辜负你父亲的苦心,枉送性命。”
林青青翻转手腕,她的手被动过拶刑, 腿也被打断了。
姚太师是她的父亲?
林青青闭了闭眼,低头看向手中的书,是一部泛黄的医书,却不是她原来看的那本。
她捧起药碗,想闻闻药液里放了什么药材, 十根手指接连剧痛, 药碗“砰”地一声重重跌落桌案。
深褐色液体铺满桌面, 中热的药汁滴滴答答砸腿上。
温婉女子拉开轮椅,利索地用布擦干净林青青打湿的膝盖。
污迹不大, 她擦完便把布甩了出去,压抑着怒火瞪视林青青:“姚药,你知道这一剂药我熬了多久吗?你父亲当年是帮过我,于我有恩,可为了医治你,我用光幽篁山上的珍稀药材,不眠不休煎药,恩情我还了,你若再无理取闹,幽篁山这座小庙便容不下你了。”
幽篁山?
林青青嘴唇无声地启合,好半晌才发出难以置信的气音:“沈娘?”
“又怎么?”沈娘在气头上,语速依然不疾不徐,像是生来温婉如水,便是惹得她动火了,也不会引来雷霆震怒。
林青青却深知,沈娘动起真火,能把她骨灰都给扬了。
望了眼离她三尺远的桌子,林青青阖上眼帘,背靠轮椅椅背,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而太师又名太宰,掌邦治,是六卿之首①。宣国历史上只有一位姚姓太师,后于徇私舞弊案被废。
姚药便是十四年前,女扮男装考取武状元,被判斩立决的姚府嫡女?
听闻当年这一案轰动京城,光是验身的那一批人,全都因失职被靖宣帝下旨当众斩首。
“我想出去走走。”
沈娘没回应,沉默地收拾桌子。
林青青睁开眼,以为她也像方子衿那样、被沈娘困在山上,便见沈娘纤细的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推着粗糙木制的轮椅向外走。
林青青被刺眼的日光晃了神,沈娘温柔地在她耳边叮嘱:“山上毒草猛兽多,不可独自出门,你出门必要叫上我。”
林青青环顾四周,宜城已是腊月,幽篁山上却是一派初夏之景,蜻蜓满天,有一只落在她的膝盖上,栖息了几分钟才迟钝地飞走。
“几月了?”
沈娘:“巧月。”
林青青:“……”巧月是几月?
微风拂面,沈娘的宽袖蹭过林青青的脸颊,带着厚重的草药味。
“姚府满门抄斩,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回京城也只是送死。”
姚太师被斩是四月份的事情,所以现在是七月份。林青青心想。此时方子衿六岁,他在幽篁山上。
“头发散了。”沈娘停下脚步,手指穿过林青青飘扬的发丝,拨弄掉上面的发带。
林青青躲了躲,想起自己如今是个残废,又把头伸过去,放在沈娘的手掌底下。
既来之则安之。
她惜命,只要还活着,便不会胡乱折腾自己的小命。
沈娘把她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看到她脖颈后的刺青,犹豫了一瞬,重新扎起发带,半披半绾着。
林青青远远瞧见幽篁山上面有一处翘起的高峰,高峰上建了小木屋,远看只有一个小点。
她多看了两眼,便被沈娘察觉,沈娘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莫上悬崖。”
“去不得?”林青青问。
“去不得。”沈娘。
“上面有什么?”
“药人。”
林青青回头看她:“我想去看看。”
落在椅背上的发丝被扯断一根,林青青疼得眉头直皱。
沈娘低头打量她的脸,两只眼睛像锥子一般盯视她:“弄坏我珍贵的药人,便把你也做成药人。”
林青青伸出自己包成粽子的手:“我不弄坏,我就看看。”
沈娘还盯着她。
林青青:“我这双废腿总归是追不上活人的,看上一眼都不行嘛?”
沈娘脸色冷冰冰的:“不行,说不行便不行。”
林青青黯然垂下眼:“我就要坚持不住了,找个人陪着我说说话好吗?哪怕药人都行。没完没了喝药,治好腿又如何,而今我一无所有,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娘:“你非要如此,我也不拦你。”
林青青:“……”
沈娘盯着她那张的脸,缓了缓心神,提醒道:“你的腿半个月便能好,届时是下山自寻死路,还是茍且在幽篁山上,你自己做主。”
林青青的心脏倏地往下沉,想起瞿遥悲泣时说的话——死去的人还能活着回来吗?
倘若姚药便是瞿遥说的药药,那她岂不是会死在幽篁山上?
林青青立刻掐灭这缕可怕的念头,她和姚药不是同一个人,一如她和林夜然,选择不一样,结果也会不一样。
沈娘看起来柔弱,但不是个善茬。
姚药的死是个警钟,她必须谨而慎行。
“你很忙吧?”林青青叹了口气,道,“不用管我了,我一个人静静。”
沈娘手肘挎着竹篮,里面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叮铃作响。
她确实很忙。
这几日被姚药打岔,积攒了十几瓶新药,药效还未来得及试验,不能直接投喂给珍贵的药人。
“不忙。”
林青青擡起眼帘,对上沈娘凝视她的眼睛。
为什么盯着她的脸看?
林青青动了动僵硬的嘴角,看向她臂弯挂的竹篮:“这都是什么药?做给谁吃?”
沈娘:“你问的太多。”
虽然嘴上这样说,沈娘却还是回答了林青青:“毒药,给你吃。”
林青青险些便要推着轮椅自己走了,奈何她的手做不了大动作,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你这么辛苦救我,是为了让我试毒?我身体很弱,泻药都能轻松毒死我,不值得你用这些。”
沈娘好像被定身似的,呆愣愣地望着林青青,臂弯的竹篮从手臂滑落,瓶瓶罐罐碎一地,零落地散在各处,翠绿的草叶粘上药汁,迅速枯萎。
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林青青瞧着地面枯萎的草叶,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
沈娘注视林青青的脸,一寸一寸地扫过,收敛神色,没管草丛里的毒药,推着轮椅往回走。
“方才说的那句,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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