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2)
她从未在老夫人的药方上看到过细辛,巫士说过,化经散里有藜芦,细辛和藜芦不同同食,她是知道的。
叶邵元并未理会她的疑惑,反而是一旁的叶锦意善意提醒道:“母亲,这是祖母昏迷前医士根据其病情更换的药方,母亲一直侍奉在祖母身侧,怎会不知?”
一句话,无关痛痒,不轻不重,却活生生将周氏钉在了未尽心思侍奉婆母的罪责柱上。
被问的无言以对的周氏,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她无力瘫坐在地上,所有的希冀在这一刻化为虚有。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前些时日,老夫人从别处知道了华儿与公子峋的事,明里暗里要阻了华儿的路,她又何至于此。
那时,华儿和公子峋的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看着泼天的富贵就在面前,她不能让人把华儿的前程给活活耽误。
她要的其实很简单,一直都很简单。
只要老夫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华儿与公子峋的事不予理会,任其发展,她怎么也不会被逼的向老夫人下手。
还有那药方,她是真不知道医士是什么时候加了细辛,那些日子她整日为了华儿的事伤神,老夫人这边的侍奉大多时候都是老三家的在管,根本没人告诉她换药之事。
“将军,妾是冤枉的,妾真的是冤枉的啊……”
叶邵元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对她漏洞百出的辩解之词置若罔闻,“周氏,你可知,就凭毒害婆母这一条罪名,我今日就能休了你!”
他这话一出,叶锦意和周氏全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他。
要知道,在叶家,若不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休妻是万万不允发生之事,看来,周氏这次是真把叶父给逼急了。
“你自嫁入叶府,我便一直对你的恶行得过且过,你放纵意儿,任其顽劣成长,我念你继母难当,从来都是偏袒向你,不料你不思己过,反而变本加厉,纵容手下仆妇对意儿狠下杀手……”
“可最后……我还是向了你,尽力保全你的继母名声,然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竟为了给你的宝贝女儿铺一条你们自以为的康庄大道,不惜伤害阿母性命。”
“周氏!”
“你还要我何?”
叶邵元扶着案几的手微微发抖,他怒目横对,一股逼人的威严在他的周身汇集,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变得不寒而栗。
周氏紧绷的神经“嘣”地一声,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她从愣怔中回神,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间苍老了许多的男人,默默垂下了头。
没什么好说的,也无需再解释什么,叶邵元没有一件事冤枉了她,老夫人的毒虽不是她下的,却实实在在因她而起,那时的她确实动了伤害阿母的心。
可是…休妻,她不能接受!
似重新燃起了希冀,周氏扶了扶因慌乱而松散开来的发髻,后朝上首的叶邵元磕头求道:“将军如何责罚,妾认,唯休妻,妾万死不从!”
“咚咚”的磕头声阵阵传来,听的人心里发毛。
叶邵元不耐地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之人,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屋内一瞬沉寂,只听得呼呼的寒风拍打着窗棂,短暂沉默后,叶邵元招来门外的王阚,开口道:“带回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
叶锦意立在一旁,看着门帘被人掀起又落下,在半空中久久晃荡。
心中那困扰她多年的东西在此时如同那隔绝在外的雪花般,瞬间灰飞烟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不是阿父不疼她,原来阿父他什么都知道。
父女俩就这样不近不远地各自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一切归于平静,往日的悉数过往渐渐浮现在眼前。
良久,叶邵元才缓缓说出了一句:“意儿,阿父对不住你,更愧对你阿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叶锦意那埋藏多年的委屈终在这一刻化为汹涌泪水伴随着酸楚和释然,夺眶而出。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她终于等来了阿父的道歉,对她的,还有对那个已经离开他们很久很久的阿母。
就像田媪所说,她的阿父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
对大夫人,对阿母,对她,还有对病重的祖母。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多到,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重量。
看着眼前跽坐在软席上,整洁的发髻间已若影若现生出些许白发的阿父,叶锦意心中说不出的心疼。
她缓缓上前,安慰道:“阿父,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