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2）

“这个时候最难过的是你，是我不懂事是我在烦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说对不起？”沈凌缓了一口气，道：“阿辞，我不是易碎的陶瓷，也不是只需要被你放在心上爱惜的病秧子，从前你给我尊重给我喜乐，如今可否也给我你的悲伤苦痛，让我同你一起承担？”

“疼要说出来，你别怕，也告诉我好不好？”

段风辞忽然就呆滞在了原地，心思一团乱麻，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甚至也不知道如何鼓起勇气回头看一看身后人。

复州那次他带兵查抄柳府，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见沈凌，当时沈凌浑身冷意握着剑站在那的一幕，他至今记忆尤深。

段风辞其实不太想再看到那样冷冰冰的沈凌。

他希望沈凌喜乐安稳，希望给沈凌一切他能给的，所以多少次假装生气也好，故意逗人也罢，都是盼着沈凌好。

他不愿把旁的一切不好的东西拿出来，也舍不得把自己的伤给沈凌看。

那样的悲戚，那样的疼痛，不是他想给沈凌的。

出了这样的事，他强撑着维持平静，想自己一个人出去静一静，可是沈凌看穿了他所有的心绪，不要他的对不起，反而告诉他别怕，说愿意与他一起承担。

疼要说出来，是他曾经对沈凌说过的话，如今却是轮到了他自己。

疼，是要说出来才对。

段风辞心里左右撕扯了一番，沈凌却丝毫不知。

面前人没有半点动作，她心里更加的没底，可她也知道，这种事从来由不得任何人。

沈凌阖上眼，低声道：“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需要静一静，我可以放手让你走，但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这等你。”

她还是退了一步。

段风辞却突然低低笑了一声，他认输一样转身，拉住了后退的沈凌，接着矮下身子将头埋在了沈凌肩侧。

他强行稳着声音道：“别看。”

别看他的悲伤，别看他的软弱，别看他的认输。

“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沈凌沉默着擡起手拍在他背上，耐心顺着人抚了一下又一下。

待到日影将正，烈烈辉光铺洒在他们肩上安静停了许久，段风辞才又开口，声音比方才哑了不少，却好似情绪缓和了一些：“你在哄孩子吗？”

“好些了吗？”沈凌不答反问。

“阿凌。”段风辞亦是没答，唤了人一句，却留着话没说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凌道。

“从平南关到万都加急战报约是六日，这事陛下应也已知道，如今朝中无人可用，左不过一两日圣旨便该到了。”沈凌手收紧了片刻，而后又松开，她轻声道：“明州诸事已快了结，大坝那边也不在这一时，你跟太子一起回去，我留下来善后。”

“回家去吧，阿辞。”

“我……”段风辞止住了声。

他该说什么呢？

说他不回去？还是说他不放心沈凌自己留下？

平南关是他自幼生长的家，更是大周要塞，冷静也好冲动也罢，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去。

何况，他还要回去接段风玉。

他牵念沈凌，却也不只牵念沈凌。

“我留一半人给你。”

沈凌摇了摇头：“若有什么人要在路上埋伏，你和太子才是活靶子，我不过一介女官，没人会不远千里专挑着对我动手，那些人我用不上，你带着回去。”

“不行。”段风辞静了片刻，像是在平复自己一样，最后满是压抑着说道：“阿凌，听话。”

沈凌一瞬间便懂了段风辞未说出的忧虑。

他突然丧父丧母，还有个不知是何情况的妹妹在复州等他，已是再苦不过的事，他不能再看沈凌出事。

他只有沈凌了。

所以更加想未雨绸缪，更想防患于未然，哪怕是白费工夫，也总是安心的。

沈凌叹了口气，没再拒绝，退了一步道：“五十人，人太多反而更加显眼，你留下五十人便足矣。”

五十人已是一队规格，虽不是边地精兵，护她也该够了。

段风辞吐了口气，应道：“好。”

西南之事关系重大，陈淮得知消息后未曾过问沈凌那一句称得上僭越无礼的话，转头便接过了城中事宜，行事倒是比从前有度了不少。

江忱回来时，段风辞缓和了些，却依旧不似往日，少了几分跟人闹的兴趣，看得江忱惊奇不已。

一番了解后，江忱亦没了找自己这“没过门”的妹婿麻烦的心思，反倒对人客气了不少，被段风辞夹枪带棒怼了几嘴也不还口。

两日后，一如沈凌所料，宏元帝传旨召段风辞回京。

沈凌一腔心绪不宁，前脚送人离开，后脚明王府便来了新客——躲她多日的慕容云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