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雨夜通勤(2/2)
“行,我听你的,哥。”时湛闭上滚烫的双眼,“不说了,你忙吧,我睡会儿。”
他又稀里糊涂地补了一句:“晚上少喝点。“
时湛挂了电话,并没有老实闭上眼睡觉。而是站起身在办公室里寻寻觅觅,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在这样一个地方,想要找到一支体温计应该不算难。
时少爷很快就找到了,夹到腋下又无力地把自己砸回了柔软的沙发上,他觉得他自己现在烫的能把沙发烙个窟窿出来。
他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发烧是什么时候了。或者说这六年里,没有人在乎他冷不冷热不热。
因为生了那场病,时湛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酸甜苦辣,冷不冷、疼不疼,他已经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去感受了。很多时候,更是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自己糟糕的状态。
现在被宠了几个月,倒是把从前的娇气全都宠回来了。
五分钟之后,时少爷看了眼体温计:三十八度六。
很好,离开他哥六个小时,给自己整了个高烧出来。
最倒霉的是,不在自己家,时湛倒是还粗略地看了看这里的药箱,只是里面的药没有一个他能用的。他是空腹,现在不敢吃任何抗生素。
再像上高中那次一样就不好了,他哥知道估计都得气死。
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昏睡到了下午四点,那群实验精英们也没回来。时湛温度一点儿也没降下去,他有些坐不住了。
这次时少爷准备抛弃事业。
他想回家。
他想找他哥。
于是时湛和许延卿说自己家里有急事,得到允许和谅解之后,一个人顶着高烧带来的不适,开着车再次驶上了高速。
他算过了,四点半上高速,可能会遇到堵车。运气好的话没准儿十点就能开到家,凌准也刚好应酬回来。
三月份,北方天黑的还是很早。差不多五点左右就已经没有任何太阳光了。
越往家的方向开,天就越暗。
时湛用外套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车里甚至都开了暖风。本想让自己发发汗,能物理降温一下。可是他两次擡手抹鬓角,擦掉的都是冷汗。
时少爷深知自己现在的危险做法比昨晚的雨夜飙车也没好到哪儿去,但还是架不住他想回去的迫切的心情。
这一路开了将近六个小时,开到家的时候,时湛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眼睛烫到睁不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凭借着什么样的毅力回来的。
近乎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停好车之后,时湛将头一把贴在了方向盘上,呼出一口滚烫的气。
凌准今天应酬结束的很早,回到家洗完澡之后,刚准备去处理点工作,就听见大门口有动静。
他疑惑地朝着门口走去,倏地发现门外的人在输密码。然后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
时湛声音又小又哑地叫了他一声,凌准望着他烧的通红的眼角蹙了蹙眉毛。
直到凌准靠近,时湛才终于卸下了力。强撑了一路的身体终于再也招架不住,直接倒在凌准身上。
凌准身上穿的是件半袖,接到人的时候直接被时湛的体温烫愣了。
“怎么搞成这样?”凌准是真的有点儿急了,“时湛,你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人开车回来的。”
靠在肩上的人点了点头。
“你别训我了,哥。”时湛委屈地说,“我难受。”
凌准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个半死,带着怒意一把将人抱到卧室里,换上半袖睡衣塞进被子里。
额温枪上冒着红光的数字“血淋淋”地刺着凌准的双眼。
三十九度三。
凌准看着烧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少爷,还是叹了口气,给他塞了塞被角,把他的双臂从被窝里拿出来。
时少爷小声喃喃了一句:“冷。”
这一个字的杀伤力十分强大,凌准觉得自己心里都扎着疼。
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供着疼了这么久的小孩,离开自己几个小时去出差,就搞成这个样子回来。
他好像应该很生气,但看见时湛这样又气不起来了。
“你塞起来不散热,等会儿烧的更厉害。”凌准说,“我问你,时湛,你今天吃饭了没?”
时湛没力气了,只能摇摇头。
他还闭着眼睛,却开口说道:“到了之后觉得有点头疼,以为是睡眠不足,当时没当回事。然后就开始帮忙做实验,确实很着急,不能因为我出岔子。”
“后来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那一间办公室里。挂了你的电话,才发现自己发烧了。我找药箱了,没有我能吃的药,也没有买早餐的地方。”
说完这些之后,时湛忽然睁开眼:“对了...你......”
凌准一吻落在时湛滚烫的额头上,心里泛起一片涟漪,激的很是难受。
“我什么?”凌准柔声道,“你给我打个电话过来,我会放着你不管吗,时湛?”
时湛没接话。
“一天一口饭都没吃,烧得这么厉害,敢一个人开好几个小时车回来。”凌准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这些,“我看你是真的长了不少本事。”
“我今天只喝了几杯酒,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就怕你给我打电话我接不到。”凌准问他,“要是我今天没有这么早回来呢?你怎么办?要是我回来看到你烧晕在家里呢,你想吓死我吗?”
“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却都没做到,时湛。”
时湛认命地闭上双眼,觉得不光是身子,连心都冷了几分。
“对不起,哥。”时湛服软,“我错了,别生气了。”
凌准垂眸,没再教训他:“睡会儿吧,我去煮粥,等会儿吃完赶快吃药。”
时湛实在撑不住了,闭上眼一松劲儿,很快就睡沉了。
凌准一个人站在厨房对着锅里煮着的米,有些后怕。
他清楚地了解过,心理疾病的患者可能会作出一些自毁式的极端行为。就像是那六年里,自虐式工作,始终无法跳脱出过去的自己一样。
今天这件事,凌准本应该很生气,但他非常害怕。害怕时湛并没有摆脱过去留下来的关于焦虑症的后患,害怕时湛还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可是时湛明明已经痊愈了。
良久,凌准闭上双眼,无力地低下了头。
倏地,有一个正在靠近的热源从背后抱住了正在发呆的凌准。
凌准被吓了一跳,看见时湛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床了,还有点儿生气地问:“不好好躺着,来这儿干什么?”
“哥。”时湛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说,“别跟我生气了。”
凌准没说话,时湛叹了口气,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就是这么粘人,跟小时候一样。可能因为小时候粘你粘惯了,生病一个人呆着就觉得煎熬。”
“我知道这么做很冒险,我确实很胡闹。”时湛笑笑,“哥,你还记得高中时候那次吗?我跟你闹别扭,结果我自己半夜病到不行了,当时晕头转向,阴差阳错的打了你的电话。”
凌准恍神。
有那么一个瞬间,凌准有些恍惚地从时间轴里挑出这段记忆,总觉得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没办法,又不能放着你不管。”
他哥有时候嘴真的很硬,时湛也只能靠在他肩头笑。
“所以啊,我就是想让你管我。”时湛说,“我这么难受,本来就睡不好。我才这么着急想回来。”
“睡不好觉比发着烧跑高速更难受,我已经体验过六年了,不想再体验了。”
凌准这才擡手,捏了捏小少爷滚烫的后颈。
“哥,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都觉得开车回来这一路,是我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了。”
凌准问他:“为什么?”
“下了高速之后,我就没再看导航,一眼都没看。”时湛说,“这一路,全靠记忆往回开。”
京华毕竟是直辖市,面积固然没有省级区域那么辽阔,但也绝对算不上狭小。市区内弯弯绕绕的路交叠在一起,凌准这么多年都没走明白过。
他不敢想,时湛是怎么样在这样一个状态下自己摸索回来的。
“你确实长大了。”凌准说。
时湛越来越知道怎么让凌准心疼。虽说有时候小少爷真的不是刻意的,但却总是能稳稳地正中自己的心扉。
“其实我原本想过,湛湛,你要是真的能从纽约回来,我宁愿你躲着我。”
“你怪我一辈子就好了。”凌准抱着他,“但哥不会走,再也不会走。”
时湛身上的温度已经没有那么热了,但眼角还是有些红,洇着些水汽。
“我才不想怪你。”
“你疼我一辈子吧。”时湛说,“我都等那么久了。”
谢谢你。
谢谢你,在承受了那么多之后,还愿意不远万里,不顾一切地奔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