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帝王心术(2/2)
刘嬷嬷连忙行礼,悄声退下。
筱悠放下小银匙,琉璃般的眸子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的沉凝:“宫里有要紧事?”
胤禛走到炕边坐下,目光扫过三个酣睡的幼子,眼底掠过一丝柔光,随即又恢复沉静。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那份厚厚的漕运条陈,放在炕几上。
“皇阿玛给的功课。”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漕运条陈,三日后要章程。”
筱悠的目光落在那份厚重的奏折上,心头了然。这绝非简单的功课。她轻声问:“今日皇阿玛和太子二哥,都说了些什么?”她敏锐地感觉到,丈夫此刻的沉凝,并非仅仅源于这份条陈的重量。
胤禛端起筱悠手边那杯尚有余温的参茶,一饮而尽,喉间的干涩稍缓。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将乾清宫东暖阁内,康熙如何让太子批阅奏折,太子如何剖析那份河南蠲免折子的制衡与留余之道,康熙那句血泪教训,以及最后将漕运条陈交给他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他没有过多渲染,只是平实地转述着那些话语,尤其是太子关于以臣制臣”、留一线生机的剖析。
筱悠静静地听着,琉璃般的眸子随着他的讲述而愈发清亮深邃。当听到太子那句“水至清则无鱼,留一线生机,便是留一分人心”时,她心头猛地一震!这是何等通透又无奈的心境!这是太子用半生荣辱、半生囚禁换来的帝王心术真谛!
“太子二哥他……”筱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和敬意,“真是用心良苦。”她看向胤禛,“皇阿玛让你跟着太子二哥学,学这制衡驾驭之术,便是真正将你放在那个位置上去历练了。”
“嗯。”胤禛沉沉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漕运条陈上,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芒,“这漕运,便是第一道考题。牵扯河道总督、漕运总督、沿途督抚、仓场侍郎,还有无数依附其上的胥吏、漕丁、地方豪强,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既保证明年漕粮如期足额抵京,又要在各方势力中寻得平衡,不激起大乱,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他拿起那份条陈,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乾清宫那番授业的重量,此刻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他不再是一个只需办好差事的亲王,而是一个被放在储君位置上、学习如何掌控全局的继承人。
筱悠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条陈的手背上,指尖传递着温热的安定:“王爷通透。这漕运看似是粮道,实则是人道,是官道,是各方势力盘踞的通道。破局之道,或许不在破,而在疏。疏其淤塞,导其流向,使其各得其所,自然畅通无阻。”她点到即止,深知胤禛的才智无需她多言,只需点明关键。
胤禛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被点醒的锐芒。筱悠的话,如同一道灵光,瞬间照亮了他纷繁的思绪。“疏其淤塞,导其流向,使其各得其所……”他低声重复着,紧锁的眉宇缓缓舒展,眼中那沉重的凝思渐渐化为一片冰冷而清晰的算计与掌控欲。
就在这时,苏培盛的声音在门外谨慎响起:“主子,前院书房,十三爷派人送来的关于肃州屯田安置的加急密报到了。”
胤禛松开筱悠的手,站起身。漕运是皇考,肃州是根基,他一个都不能放松。他看向筱悠,目光沉静而笃定:“你歇着,我去看看。”
筱悠温婉一笑:“王爷自去忙。”她目送他石青色的冷硬背影大步离去,消失在门帘外。暖阁内重归宁静,只剩下三个幼子安稳的呼吸声。她靠在引枕上,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薄被。太子授业,帝王期许,漕运考题,前路的风浪似乎更急,但她看着摇篮里那三张酣睡的小脸,听着胤禛沉稳离去的脚步声,心头却是一片奇异的安宁。
窗外的日影西斜,将暖阁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