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修真 > 仗剑斩桃花 > 第 105 章

第 105 章(2/2)

目录

萧匪石垂眸,看着地面上的水坑里,映出来的自己——

丑陋暗沉,皲裂不平的死皮里,凹进去一双黑黝黝的眼,任是谁看了都会大骂一声晦气见鬼的丑恶程度。

他迫切的需要恢复面容,回到御前。

可一瞬间,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她看见自己这个模样,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念头好像种子,被妄想催生发芽,疯长了起来。他想,她会跳起来骂他丑八怪呢,还是震怒之下一剑刺向自己的心房?抑或是害怕的后退,惨白了脸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人会怎么样对待自己。想的心痒如瘙,浑身战栗。

就这样,他改了口:“这脸......只恢

复一半就好。”

*

绿珠小心翼翼的在山洞里摸索了起来,这山洞挖的平整而深邃,弯弯绕绕永无尽头的模样,每个洞的尽头都要岔路,指向四面八方,就好像一个蜂巢一般,向四面八方都通畅,可以永无止息的走下去。

第三个岔路口,绿珠小心翼翼的从袖子上撕下三块布条,塞在石缝里做上标记。

忽然,她听见了微弱的哭声,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凑过去。小心翼翼的绕过机关并石烁,看见了一座木门,她凑近木门去听,隔着木门,她感受到了一个少年微弱的呼吸,好像被风吹雨打的麻雀,奄奄一息的倒在水泊里,等待着死期。

有人被关在里面,好像快饿死了。

如果是以前,她断然不会管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旁的心思理会别人。

可如今的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林沉玉会怎么做?

她一定会不惜余力的救人的。

可现在林沉玉不在这里,绿珠紧张的望望四周,黑洞洞的氛围让人不安,害怕督公,更害怕黑暗里忽然窜出来的猛兽,她脑海里回想着林沉玉温和又沉静的面容,就好像在对她说:

绿珠,你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的。

她鼓起勇气,敲了敲沉重的木门:“有人吗?”

她有些忐忑,万一里面是坏人,救出来后对自己不利,又该怎么办呢?

里面的人已经虚弱到无法回应她了,有一个女声颤抖,用尽力气道:“有人,求求你,我们是衡山派的,被困在这里已经好几日了......”

衡山派,是出了名的名门正派,绿珠听林沉玉也提到过,她有几个衡山派的老朋友,和她们曾经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她心里顿觉亲切了起来。

绿珠使劲推了推门,这门纹丝不动,奇怪的是,这门又没有门环,只是两扇厚重的木头,却能死死的堵着出路,她想,门栓应该是在里面:

“外面打不开,门里面有锁吗?”

另一个略沉稳的男声道:“姑娘,里面没有上锁。”

奇怪了,外面也没有,里面也没有。门为什么这么严实呢?绿珠又拼命推了推,还是纹丝不动。

怎么会这样?绿珠有些绝望,正要放弃的时候,就听见门里趴着的少年,低声啜泣,轻轻唤了声:“爹...娘...”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小时候也曾经是爹娘手里的掌上明珠。后来爹娘惨死,她才成为了孤儿。因此爹娘这两个字,也成了她心里最柔软又最沉痛的地。

绿珠决定再努力一下,她沉下气,摸索着门身,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她就用手去摸,一点一点的探寻,摸最

果然,有个凹槽,里面竖着两根粗长木棍,翘起脚尖严丝合缝的顶住了门边。她用手微微按下去,把那个木棍轻轻压平,门果然松动了。

原来竟是如此简单!

伴随着吱呀一声,少年羸弱的躯体扑通一下倒在她怀里,被绿珠抱了满怀。暗室里有火,照见他面容,他约莫十六七岁,生的白净可爱,稚气未退,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却被饥饿折磨的快没了气。

绿珠心里微动,想起来早上给茉莉买的糖糕,吃剩的还在身上,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塞到他嘴里。

一股甘甜化开在久旷的唇齿间,少年微弱的睁开眼,悄悄的觑见她,看见绿珠俏丽侧脸,直呆住了,双眼迷离,一时失了语。

后面跟着走出来一男一女,浑身是血,颇为狼狈,他们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也饿的不行,面露感激的看着绿珠。

绿珠却不敢再逗留,只将糖糕分给他们,低声道:“我带你们离开,快走吧。”

*

暗室内,无风,屋顶朝北的风铃却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悦耳动听。

玉交枝若有所思,素手按住风铃,道:“哟,走了三只用来养蛊的小老鼠。”

萧匪石擡眸看他:

“你就放她们离开了?”

玉交枝微微一笑,眸色里绿意荡漾如画,他翘起指尖,竖在唇中,微微嘘了一声:

“别急嘛,从兰若寺那儿,新拍得了一种极为好玩的秘方——内楗蛊,我略养了几只蛊虫,还不知效果真假,且拿他们试试看,就知道好不好玩了。”

“说起来,这秘方还是从督公您手里泄出来的,您当年暗害皇后娘娘,用的就是这张纸,让皇上以为皇后想掌控他,遂大发雷霆将皇后娘娘打入冷宫。您还记得吗?”

萧匪石不语,只低头,用残碎的骨片拼着面具。

见他不语,玉交枝叹口气:“可惜您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们旧日的恩情都忘记了。”

忽然想起来什么,他问道:“我托祝凤鸣提上去的奏折,石沉大海了,想来顾螭离了你,沉迷于五石散中不能自拔了吧,还麻烦督公美言一番,让顾螭答应才好。”

一月前,他哄骗着祝凤鸣,向朝廷奏上一本:

奏折中云,伏惟圣朝,四海八荒,莫非王之所辖。塞北海外,亦是帝王架辇之土。武林胜举,海外尤钦,臣以为应当扩大规模,广纳四海之士,皆可参与其中,共襄盛举。

另,华山非人间上,可建天梯百阶,天下豪杰共攀,以壮其志,强劲武德。

一言以蔽之,扩大武林大会的规模,塞北域外的门派也能参与进来。

增加一个压轴的活:登天阶。

若是同意了此举,到时候,华州可就热闹了。

萧匪石微擡眼:

“武林大会,你不是只要设计杀顾螭一人吗?要造天阶,又要扩大武林大会的规模做什么?”

玉交枝背对着他,立在正中央,双手平举,墙面的七星灯光芒璀璨,汇聚在他身上,灯火映着他通体朦胧又神圣:

“欲要成仙,必登天阶。”

萧匪石眼神微暗,斥道:“怪力乱神,荒谬至极。”

玉交枝笑:“你就当我怪力乱神,帮我一回吧,我也救了你,救命之恩换一个点头,不行吗?”

*

唐门千百人的冤魂化作鬼火,萦绕在他周身,未曾有一日熄灭。他要这天下倾覆,四海化作血海;他要这日月黯淡,九州倒为刑场。

所有人都要死,他要所有人死。

顾螭要死,顾螭的子民也要死,袖手旁观的名门正派要死,塞北海外的邪魔外道也要死。

他要以血海,证杀道。

以满血的天下,祭奠唐家的冤魂。

玉交枝轻轻抚摸住脖子上挂着的毒蛇。

这一场腥风血雨,就从华州,起。

登阶之日,他要看——

满城风化血,撒尽非人间。

脖子上的蛇躁动不安的吐着蛇信子,他碧绿的瞳孔微微一缩,露出意味悠长的笑来:

“一出好戏就要开演了,督公,有没有兴致陪我一观?”

*

悠长深邃的洞xue里,暗不见人,唯有人细微沙哑的声音:

“我们三人都是衡山派弟子,我叫叶蓁蓁,这是我二师兄牧归,恩公搀扶着的是小师弟钱为。我们为奸人所害,我父不知所踪,他将我们三人关在洞xue里,已经三日了,他言,唯有我们互相残杀,才能活下去一个人,分明是将我们当蛊虫一般养。”

“我衡山派子弟,宁死也不会残杀同门。”

叶蓁蓁虚弱的笑:“对了,还没问过恩公姓名?”

大家一齐看向她,绿珠感觉肩上的少年呼吸活络了起来,亮晶晶的眼儿盯着自己,眷恋又依赖。

她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一直以来,她都是奴婢,是妓女,是被林沉玉救下的小可怜,是被欺压被救赎的对象,头一回别人用这种恭敬崇拜的语气喊她“恩公”,她非但不觉得飘飘然,反而有些羞愧。低声道:

“我叫绿珠。”

她说完,就紧紧闭上了嘴,不愿说话。

她扶着少年,顺着标记一路慢慢的在洞xue探索着,终于看见了一丝亮光。

日影沉石璧,杂草掩盖洞口,门外青青葱葱一片,他们在深山里。

日光照在他们肩膀,他们逃出来了!

绿珠顿觉轻松,她正想说什么,却感觉心窝一疼。

她不敢置信的回头,就看见牧归冰冷的刀锋。

*

“师兄?你在干什么!”

就在绿珠要被刺中的时候,叶蓁蓁眼疾手快一把拉开了绿珠,上前阻止牧归,却被牧归一拳打到在地。

叶蓁蓁也愣住了,这么多年,牧归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手!

到底怎么了?

大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齐刷刷看向牧归。

牧归英俊高大的身姿僵硬起来,他面无表情,瞳仁竖起来,好似毒蛇一般,提刀一点点逼近绿珠,钱为挣扎着去保护绿珠,却被牧归一脚踹开。瘫软在地,难受的开始干呕起来。

“师兄!你清醒写!”

牧归并不理会他们,好像不认识了他们一般。他眼里只有绿珠,步步的逼近她,绿珠捂着心口,胆战心惊的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后悔。

钱为一边呕一边爬过去,拖住他的脚踝,朝绿珠道:“你快跑,我师兄不对劲……”

叶蓁蓁点上牧归xue道,将绿珠护到身后,警惕的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师兄!”

牧归身体一颤,他猛的伸出左手捉住右手,两手都在剧烈颤动,他喉咙溢出破碎声音,崩溃至极:

“不是,我是我……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他大喊一声,似乎癫狂了一般,失去了理智,朝叶蓁蓁杀了过去。

*

不远处的荒废高台上,两个人冷眼看着这一场血腥。

“你给他下了内楗蛊?”萧匪石微皱眉。

“是啊,我已经与他下了暗咒,他若不听我的话,杀死身边的人,蛊虫就会啃啮他,让他死于七窍流血,焚心烧骨而死。”

天外高寒,竹梢轻抚他肩头,玉交枝负手立在雾里,几乎与雾色融为一体。

他微微一笑,笑靥似雾中花:

“明教秘方,无药可解。可惜督公的部下要被牵连,怕是不能继续伺候您了。”

萧匪石面容不改。

自绿珠放走人的那一刻,她在他这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人间的虚情假意看多了,大家都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自相残杀,不是吗?督公,这出同门相戮,恩将仇报,可好看?”

萧匪石眼皮微擡:“是吗?”

玉交枝自信回头,向下看去。

*

牧归猩红着眼,攥住叶蓁蓁的脖子,提着刀,一刀刺过来!

“师兄!”

有人应声而倒。

却不是叶蓁蓁。

牧归一刀利落又残暴,削过叶蓁蓁的脖颈,大喝一声,又偏了锋,砍断了自己的右臂。丢在地上,血流如注,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脊梁却笔挺。

他眼眶猩红,自眼角滴下血来,他身体里翻江倒海,他死死的抿着的唇,可阻挡不住血丝从嘴角溢出:

“衡山派门规,不可恩将仇报,不可横刀同门……门规不可违,吾死当守之。”

*

一只彩蚕自从断臂中蠕动着钻出来,牧归单手拔刀,一刀结果了它。

玉交枝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血溅竹叶上,竹叶瞬间枯萎了下去。

这蛊虫食他血肉长大,被杀后他亦会遭到反噬。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牧归,这是他头一回失手,他攥紧了栏杆,碧绿的眼眸里失去了神采:

“内楗蛊,怎么会失效!我明明已经成了半仙之体!我的毒血不会出错!怎么会这样!”

萧匪石斜眼觑他癫狂模样,眼眸平静如古井,没有一丝丝毫的波动。

他扯这唇,翘着腿,饶有兴致的看着牧归:

“若是这蛊对所有人都有效,这天下早就姓唐了。”

他忽觉得有趣,也不急着杀绿珠了。

余光落在那惨死的彩蚕上,眼眸更暗几分。

这蛊既然无所不能,那自己的失忆,会不会和玉交枝有关呢?

*

绿珠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带着他们跑了。

她明白,既然督公没有追出来,就是知道了,她背叛了他,她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如,去找林沉玉。

林沉玉就好像一个港湾,温柔又可靠。

“恩公……我们要到哪里去?我头好晕啊,我感觉我喉头上长疔疮,马蜂口丁屁股,金刚钻儿包饺子似的钻心疼……”

钱为虚弱的趴在车头上,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绿珠。

绿珠瞧他那憔悴样,可怜的不得了,就回答道:“我们去找……一位好人,我的恩公。”

钱为来劲了:“恩公的恩公,那我要喊什么?喊恩公公?”

绿珠:……

“不是公公,是一位公子。”

牧归躺在车里,本就失血严重,头昏脑涨,听着钱为聒噪心乱如麻。他受不了了,单手抓住钱为肩膀,把他拉了进去,一把用断臂塞住他的嘴:

“就你话多!”

钱为:?

他不吃,谢谢。

叶蓁蓁正驾着马车呢,抱歉的笑了笑:“让恩公笑话了,师弟这个人话比较多,聒噪的很可他心眼不坏,抱歉。”

绿珠摇摇头,她看着这衣裳凌乱的少女,面容俏丽非常,正是豆蔻年华,眉间却郁结着一段愁——不似儿女情愁,而是更为深沉的血海深仇,国恨家愁。

她周身气质,沧桑又凄苦,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她想,世间也不是只有坎坷不平。

*

“你好,打扰一下,可以问问你们八字吗?”

忽有人拦住她们,却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童子,生的漂亮又精致,穿着银裘衣,翩翩似小公子。绿珠正要赶走他,他却从怀中掏出一金锭来。

绿珠愣住了。

她忽想起来,林沉玉最近很拮据的样子,买衣裳都只买布衣,而自己却没有什么积蓄可以给她,如果一个八字能换来金银,给林沉玉减轻些负担,她是愿意的。

她报出来了自己的八字。

叶蓁蓁见状,也报出来了自己的八字。

小童点点头,手上拿着个奇奇怪怪的罗盘,拨弄来拨弄去,皱眉挠挠头,疑惑的看着两个人,跑开了。

绿珠拿着那金锭,要分给叶蓁蓁,叶蓁蓁摇摇头。

小童跑回十里长亭,春雨忽至,油油绵绵的飘下,润物细无声,这四面雾色渐起,亭外水天一色,亭内人美如图画。

他对着亭中人道:

“教主!果然被您猜中了,那个叫绿珠的女人,按五行算,今天就该死了;那个叫叶蓁蓁的姐姐,两个月前就该死了,还是死于水中,怎么会活到了现在呢?奇怪奇怪真奇怪!”

小童苦恼的摇摇头。

亭中男人,白发如雪,清冷似月,他面容与兰跋雪有几分相似,却没有她那股子狠劲毒意。他眉眼磊落,淡然随和,眉心一点丹砂,清冷到极致便是艳丽。

“这,你就要问我那儿时玩伴了……”

“我知道!又是那个女人,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都要听腻味了!澹台教主!”

澹台无华但笑不语。

“这样说!她当真那么厉害,能改人的命吗?”小童双眸放光。

澹台无华渺目而望:“她……并不懂五行命算之术。”

“那她怎么给人改命的呀?”

澹台无华思考了一会,道:“也许是靠她那一颗善心吧。”

小童失望:“没听过善良能帮人改命的。”

澹台无华撑起伞:

“她不仅仅能帮人改命,也许,这天下的结局,她也能改呢?”

小童想起来前任教主留下的卦相,打个寒颤。

南朝大乱,化作血海。

澹台坞算出来,今年年末,华州有一场惨绝人寰的屠城死劫。

然后以华州为始,天下大乱,四面割据,各路诸侯并起,你争我抢,死人无数。

有杀星应世,命中天罡,龙命在身,他生性暴虐无端,将血洗天下,所到之处马蹄踏破,血流成河,又是一场浩劫。

“这天下的命盘,杀劫重重,怎么改?”

“天下命盘已定,可人心未定。天下昏暗,无日月光时,有一盏灯,亦足以明天下。”

“一盏灯怎么明天下呢?”

澹台无华琥珀色的眼瞳浅淡,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来: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

小童懵懵懂懂的跟在他身后,澹台无华打着伞,走在雨里,雪白的长发及腰,用白色布条横系一道,微微束起,风过,湿了他衣角。

“教主!您走那么快做什么?”

澹台无华又恢复了那寡淡面容,没什么笑意:“她的全部身家都在我手上,再慢些,她就快穷的吃不上饭了。”

小童:……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