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僧人（2/2）

我心痛至极，不顾南桥的阻拦，走到铁笼子前。见我靠近，秦暮雨突然站起身来。我们隔着铁笼，四目相对，他血红的双眼里好似有泪，他已经不会说人话了，只会像野兽一般，发出一串低鸣声……

往日那个风采奕奕孤高冷傲的秦暮雨，怎就变成这副模样，我泪如雨下，满心想着，该如何救赎我的秦先生。

南桥走到我身旁，低声说：“本来想直接杀了他。但我不希望你恨我，因此，把你带过来，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我努力收住眼泪，侧目看了看南桥严肃的脸，悲苦地问：“你非杀他不可吗？”

“这铁笼子，关不住他的。天黑之后，阴气最盛时，他就能击碎镣铐，会冲破铁笼。他一旦获得自由，就会跑出去杀人吸血。杀他，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也别无他法。今日，就是他的死期。冥界各大阴司，已经列队等候他的阴魂驾临黄泉。”南桥无奈地低声对我解释道。

我不想难为南桥，更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求南桥放过此时的秦暮雨，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秦暮雨在冰冷的铁笼里等待着死亡。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绝望地哭着，对南桥说：“把我放进去。”

南桥猛然蹙眉，严声拒绝：“不可能。我不会答应你的。他现在没有人性，你进去，只会被他吸干了血。”

我好似疯魔了一般，哭着望着南桥恳求：“不会的，他不会杀我的。你放我进去吧，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能唤醒他，你就可以不杀他了……”

南桥眼神里溢满苦痛，他扛不住我声泪俱下的祈求，也了解我的脾性，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在将我放进铁笼之前，南桥牙咬切齿哭着对我说：“我告诉你，你进去以后，他若伤害你，我会即刻杀了他。”

我摇着头望着南桥的泪眼哽咽道：“不会的，他不会伤我的……”

可我刚进铁笼，准备伸手触摸活骷髅秦暮雨时，他就一把抓住了我的一只手，用闪电般的速度，咬住了我的手臂，吸食起我的鲜血。

“尘儿快出来！”南桥的剑刺进了铁笼。

来不及回话，我用身子挡住了南桥刺向秦暮雨的长剑，本能地大声念道：“嗡哇西波罗摩尼娑诃……”

顿时，一道金光闪现，刺眼的光亮让我本能地闭了闭眼，待我慌忙睁眼看眼前的活骷髅秦暮雨时，发现他依然拥有了一副血肉之躯，且他身披袈裟，已是剃度为僧的模样。

“暮雨……”我惊诧地看着眼前化为僧人的秦暮雨，还未跟他说上话，却只见他目光清冷，悠悠转身，走进那道金光里……

我想伸手抓他，可我忍住了，我闷声落泪，目送着他的身影随着那道金光一同消失。

“你的手！”南桥将我从铁笼中拉出来，捧起那只被秦暮雨咬过后变成了一截枯骨的手，心痛而急切地问我，“很疼吧？我带你去医院。”

我低头看了看变成了白骨的左手，轻声哽咽道：“已经不疼了，也不流血了，暂时不用去医院。南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暮雨这是去了何处？难道是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么？”

“应该是。我也很意外。可能是你念的佛咒，在他濒死之际，渡了他一程，让他被神佛带走了。这是喜事，以后他就不必再受轮回之苦了，你应该心安，该彻底放下他了。”南桥放下长剑，温柔地望着我劝慰道，说完，他伸开双臂，试图将我抱进怀里。

我后退闪躲开南桥的拥抱，看着自己的骷髅手，凄然笑道：“暮雨终于解脱了……也不用跟你回冥界受刑罚了，这真是一件幸事。”

“为什么不愿意让我抱你了？难道你的心也随同秦暮雨一起入了佛门吗？”南桥哀伤地望着我低声问道。

我为了断掉南桥的念想，顺着他的意思回道：“没错，你果真聪敏，什么事，你都能看透彻。”

南桥黯然地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水逼退，望着我严声回道：“我明白了。你的心若真入了佛门，往后就千万别刻意躲着我，你越是有意逃避，就说明你心里越是不能放下。佛家眼里众生平等，你待我必须像对待众生一样。我才能相信，你已彻底放下。”

我自然懂得，他费心地说出这么一段话，只是在提醒我，日后不能有意躲着他……

就这样，我与南桥，像友人，又像亲人一般，存在于彼此的生活里，不再坠入男女之情的角落里。

我的孩子也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一年后，我接手了足疗店的生意，做起了老板，收留鳏寡孤独，让他们在足疗店靠着双手劳动，自食其力。我财运越来越好，挣了不少钱。我将攒下的大部分钱都财布施给了贫苦的人，只留一小部分用以生活和维持足疗店的生意运转。

后来，我再也不曾为情所困，我与南桥不是恋人，却胜似亲友，他在我女儿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父亲的角色。

有时候，我也会在梦里看见秦暮雨，不过他总是一身袈裟，在梦境中为我焚香诵经。

恍惚迷离间，我这一生，真好似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