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遗言（2/2）

月吟，这辈子你命短，而我命太长，竟比你多活了一百来岁，若是将我的阳寿匀给你一半儿，那该多好啊。没想到啊，我竟活着等到你的来世，只可惜啊，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翁，对你这一世竟不能出一点援助之手，家中孩儿，枕边老伴儿，都说我是老糊涂了，是被声色场所里的小妖精灌了迷魂汤了……

哈哈，月吟啊，少年穷时遇见你，散尽家财为你熬一盅汤药，却未能给你续上命来。老来家财万贯，见你陷入烟花之地，却无能再拽你出苦海，我要变卖家产救你，可家人笑我疯癫，差点将我送进精神病院，自此我的财务便完全被子女控制，我连迈出家门的自由都没有了……

哎，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啊，可他们已经不关心我是念谁想谁了，他们都以为我是活够了，也活糊涂了啊，你的旧日记，被我藏了许多年了，近日感觉自己大限已至，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你的笔记，再细细反复读来，我也信了你笔下所言，信了这人世有来世，我日日冥思祷告，祈求来生，在一个对的时间里，遇见你，爱护你，与你相携一生……

可我一想到我很快就要驾鹤西去了，你却正是芳华正茂，若是我再入轮回，来世等到你时，岂不是岁数上又相差悬殊了？忽然之间，我又怕死了，又想再多活几年了，哈哈，家人们见我惶恐的模样，竟笑我是个老不死的……

月吟啊，我也想通了，若是来世能遇见你，哪怕不能与你相爱，我只求做你一生的亲友就好，默默爱护着你，守护着你，永远给你依靠，如此也甚好啊。

读到此处，我已经泪眼婆娑了，我没有被沈月吟临终遗言感动哭，却是被这一位今生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百岁老郎中的临终感慨，感动得满脸是泪……

我仿佛看见了他最后被困在家中，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亲人的理解，还被当成是精神病的无尽痛苦，他那被藏在心底数十年的爱意，对于其他人而言，好像是一种罪恶，是一种耻辱。

他该多无助，该多绝望啊，而我们，到老了，临死的时候，大多数人会不会也和他一样，任何的情绪都只会被亲友认定为：老糊涂了……

人这一生活着，到底何所求呢？

念及尔尔，心中忽而悲不自胜。

我关上这本旧日记，双手捂了捂自己哭疼了的双眼，再睁开眼睛时，竟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站在书房里的立柜前。

她穿着一身棕黄色的旗袍，梳着低低的发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根木簪子，身材清瘦，我明白自己这是看见女鬼了，可我并未慌张，大抵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吧。

“你是谁？”我端坐在书桌前，看着女鬼的背影，轻声问道。

她缓缓转身，看向我时，我才认出她来，原来是之前在14号房间见过的，秦暮雨的妹妹。

想不到，变成鬼魂了，她也挺爱美的，还会换着花样的打扮自己，今天这是换了件新旗袍，来见我了。

不过，与第一次见面比起来，这一次这个秦家妹妹的鬼脸又多了许多的幽怨之气，想必是秦暮雨之前给她上钟时，把她想救出来的那位古井底下的活死人的脑袋砸碎了，她一直耿耿于怀……

念及此处，我便自知，这来者多半不善。

“想起我来了吗？”她眼眸里闪着幽光，语气阴柔，看着我轻声问道。

“嗯，你是秦暮雨的妹妹吧？”我强作淡漠，继续端坐着，低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