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枫木车铃引潮来(2/2)
“这字……是我父亲的。”秦枫的指尖抚过墨迹,父亲的笔迹他认得,只是这笔迹里带着股难以掩饰的颤抖,像是写的时候很急迫。他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的那个早晨,也是这样的涨潮天,父亲说要去防波堤“看看老伙计”,临走前在他手背上画了个枫叶,画得很深,几乎要破皮。
屋外的潮水突然“哗啦”一声,像是涨了一大截。秦枫冲到门口,看见水底的“枫影号”已经完全浮出水面,船身的枫木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那些埋在泥里的自行车零件,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船上,拼成了个奇怪的装置——像是用自行车轮改造的舵,轮辐上缠着的红绳,正与他车把上散开的红绳遥遥相对。
“潮要大来了!”老郑头的吼声里带着惊恐,他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天边的云正往一起聚,颜色深得发黑,“你爷爷说的‘大汛’,怕是要来了!”
秦枫的车铃突然自己响了第一声。
随着铃声,水底的引潮木猛地转向,指向古湾深处的一片红树林。红树林的枝干间,隐约能看见些白色的浮标,浮标上画着的枫叶,正随着潮水上下起伏。他摸出那片引潮木的拓片,拓片上的“引”字突然渗出红色的液滴,滴在潮信图的红点上,红点立刻亮起,连成一条通往红树林的航线。
“第二声铃,是让船认路。”秦枫跨上自行车,车铃的铜舌在他掌心发烫,“爷爷把自行车的零件装在船上,是想让船跟着车轮的动静走。”他想起潮信图上的自行车图案,每个图案的车轮都朝着红树林的方向,“红树林里,一定有让镇潮石发挥作用的东西。”
车铃的第二声脆响落下时,“枫影号”突然动了,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向防波堤靠近。船身的枫木与秦枫自行车的老檀木车把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低鸣,像是两段分离多年的木头在互相辨认。
秦枫推着自行车走上“枫影号”的甲板,车轮碾过船板的瞬间,整艘船剧烈震动起来,那些嵌在船缝里的枫木片突然亮起,在甲板上拼出条金色的路径,指向船舱。他掀开舱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海腥味混着枫木的清香涌出来,舱底的暗格里,躺着个熟悉的铁皮箱——与他车后座的箱子一模一样,只是锁孔里插着把枫木钥匙,钥匙柄上刻着的枫叶,比他那把少了个角。
“两个箱子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镇潮匣’。”秦枫将自己的铁皮箱放在旁边,两个箱子的侧面严丝合缝,拼出一棵完整的枫树图案,树干的位置正好是暗格的锁扣。他将枫木钥匙插进去,转动的刹那,暗格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金银财宝,是块巴掌大的枫木罗盘,盘面没有指针,只有个凹槽,形状与他脖子上的青铜吊坠完全吻合。
“这是‘枫引罗盘’。”老郑头不知何时也上了船,他指着罗盘中心的凹槽,“你爷爷当年说,这东西能让船跟着枫木的气息走,不管多浓的雾,都迷不了路。但要用秦家的血养着,不然罗盘会‘睡’过去。”
秦枫的指尖在罗盘上划了道血痕,血珠渗入枫木的瞬间,罗盘突然转动起来,盘面的刻度上浮现出无数枫叶的影子,每个影子都指向不同的方向,最终却都汇聚到红树林的位置。他将青铜吊坠放进凹槽,吊坠与罗盘接触的刹那,船身的枫木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整艘船像被点燃了一样,在墨绿色的海水中划出一道金色的航迹。
“第三声铃,该引船进红树林了。”秦枫握紧车把,车铃的第三声脆响穿透云层,远处的红树林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枫叶在同时摇动。潮水在船后推着,“枫影号”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原本挡路的暗礁,在靠近船身的瞬间,竟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礁岩上的青苔里,露出的枫木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船驶入红树林时,秦枫看见树干上挂着些奇怪的标记——是用自行车链条刻的枫叶,每个标记旁都绑着块枫木片,木片上的字迹从爷爷到父亲,再到……一个稚嫩的笔迹,画着个小小的自行车,车铃的位置画了个圈,像个未写完的句号。
“是我小时候刻的。”秦枫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五岁那年,父亲带他来红树林,用捡来的链条在树上画枫叶,说“等你长大了,就骑着爷爷的车,带着罗盘来这里”。那时父亲的手握着他的手,在木片上刻下他的名字,刻完就在他头顶的树枝上挂了片枫树叶,说“让树替我们记着”。
“枫引罗盘”突然剧烈转动,指向红树林中心的一片空地。秦枫将自行车扛下船,车轮碾过湿软的泥地,留下的辙痕里,立刻长出细小的枫树苗,苗叶上的露珠映出的天空,竟是清澈的蓝色,与古湾的海水截然不同。
空地中央有棵巨大的枫木,树干需要五人合抱,树洞里嵌着块石头——正是镇潮石的另一半!石头上刻着的“镇”字,与秦枫带来的拓片严丝合缝,石缝里渗出的液体,在地上汇成条小溪,溪水所过之处,红树林的根系都在发光。
“原来镇潮石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藏在枫树林,一半嵌在红树心。”秦枫将拓片贴在石头上,两半石头接触的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棵红树剧烈摇晃起来,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欢呼。石头表面的枫木纹路与秦枫的自行车车把产生共鸣,车铃的余音在空地上回荡,与海浪声、树叶声汇成一首奇特的调子。
老郑头突然指着天空,秦枫抬头看见,原本发黑的云层正在散开,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镇潮石上,石头发出的金光与红树的绿光交织在一起,在古湾的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枫叶形状,将整个海湾都笼罩其中。
“潮退了。”老郑头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指着防波堤的方向,海水正在退去,露出的滩涂上,那些被潮水冲上来的“水祟”残骸,正在金光中渐渐消散,“你爷爷和你父亲没做到的事,你做到了。”
秦枫的目光落在自行车的老檀木车把上,车把的红绳不知何时重新缠好,半片龟甲嵌在绳结里,与铁皮箱里的枫引罗盘产生共鸣。他突然明白,所谓的“枫影随车”,从来不是指某个人,而是秦家三代人与枫木、与古湾、与这片海的约定——用自行车的辙痕记录潮信,用枫木的气息安抚海浪,用镇潮石的力量守护家园。
他跨上自行车,车铃在红树空地里轻轻响起,这次的声音不再带着颤音,而是清亮明快,像年轻的心跳。车轮碾过的泥地上,新长出的枫树苗正在拔高,叶片上的露珠滚落,滴在镇潮石上,发出“叮咚”的声响,像是石头在回应。
“该回家了。”秦枫踩着脚踏板,自行车顺着来时的路往船的方向去,车后座的铁皮箱里,枫引罗盘正在轻轻转动,指针的位置,永远对着古湾码头的那棵老枫树。
远处的海面上,“枫影号”的枫木船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像一条沉睡多年的老龙,终于睁开了眼睛。秦枫知道,只要这辆自行车的铃音还在古湾回荡,只要红树心里的镇潮石还在发光,这片海就永远会等他回来,等下一个握着枫木车把的人,继续写下属于秦家、属于枫木、属于古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