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宫浴（三）（2/2）

“竟是王太傅来了！”

她搀扶住王远思，又道，“舟车劳顿，太傅先进屋坐下吧。”

王远思点了点头，随她走进木屋坐下，他环顾着木屋内的陈设，虽然破旧简陋，却透露着一股质朴之气，处处整洁有序。

“这些时日可还好？”

“还好，只是有些时日没去看望太傅了。”虞怀苏脸上带着歉意道。

王远思语气淡淡的道：“我知道你心中仍有困惑，”他叹息一声，“这不是我这老头子来看你了！”

虞怀苏垂眸黙了默，开口问：“他……在宫中可还安好？”

王远思含笑道：“陛下在宫中为朝政殚精竭虑，想着如何才能改变眼下积弊。陛下登基时赦免了先皇时期的流民，其中参军有功者赐良田屋舍，并下令改制学堂，让他们子女有书可读。如今民心已归，兴国安邦乃是长计，而南虞在陛下治下正一步步向好，之于朝政上陛下该是好的。”

“想必这些你也有所耳闻，可你还问陛下安好与否，该是出于关切吧？”

虞怀苏没有作声，只是神色些许黯然。

王远思又道：“你如此挂念陛下，为何不回宫亲自去瞧瞧？”

在王远思视线中，她缓缓擡起眸子，嘴角紧抿着，眼中仍有顾虑，“如今他是天子，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告诉我深宫如泥潭，我更怕自己泥足深陷，变成一个禁步幽宫之人。”

她转头望向窗外，窗外彩霞满天暮色将收，又道，“我早知自己不愿如此过活，因此一心想要逃离那座皇宫，可我身为平民女子又如何对抗得了皇权？想逃也逃不掉。”

“与陛下相识近五载，明知不可为，然这颗心还是由不得自己。在民间兴办义教学堂，旁人道是为陛下收获民心，实则这本就是我此生志向，说是为了我自己也不为过。”

“原本我只想平淡一生，我以为只要同陛下做完这些，就可以忽视掉皇权皇城。可当陛下告诉我他即将登基之时，我察觉自己根本无法忽视，而留在宫中锦衣玉食始终与我设想的将来相悖。”

“因此，我逃了。想要想清楚，却根本无解。”

看着虞怀苏娓娓道来，王远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当初她嫁人时也是这般沉静如怡。他长叹一声：“你和文君很像，纵世间瞬息万变，始终清醒自持。”

他顿了顿又道，“你愿不愿意同文君一样，也做我的女儿？”

闻言，虞怀苏震惊回头，怔怔地看着王远思，眸中渐渐泛起一层泪花，盈结在眼眶久久才落下，声音有些哽咽。

“太傅所言为真？”

王远思点点头道：“你这次离宫前，陛下为了让你对皇城有牵挂，对我提过此事。其实在陛下提起之前我也有此意，一直想问你想法，只是后来你回了远朝村。”

“这次来见你也是想问问你意愿。”

她红着眼眶，垂下眼帘时泪水掉的更厉害，说话时几度哽咽。

“我自小失去父母，后来承蒙老师养育教诲长大，才有幸结识到文君和慕岚郡主。老师死后，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拥有家人至亲，若能与太傅成为干亲是莫大殊荣。”

王远思含笑点头。

虞怀苏跪地磕头，“怀苏今后定会对义父尽行孝道。”

他站起来将虞怀苏扶起，笑盈盈道：“快起来，快起来，今后你可要常去看我这个老头子喽！”

虞怀苏笑中带泪，同王远思一起坐下。

王远思笑道：“既然你认我，那我这个老头子可要叮嘱你两句了。”虞怀苏泪眼疑惑，他又道，“既然两情相悦，不如早些相伴长久。”

二人坐在床边，虞怀苏缓缓低下了头，她自然懂得王远思话中之意。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虞怀苏闻声看向门边。

从暮色中走进来一人，长身玉立，那人被披风遮住面容，可身上那股贵气犹如实质一般，掩盖住了暮色风光，更使简陋木屋蓬荜生辉。

虞怀苏猛地站起来，怔在原地，看着来人几近失语。

他还是来了。

那人微微转头，看向她的眸色沉沉。

“小虞儿，朕来见你了。”

他一步步走向她，她凝望着他，眉心反倒渐渐皱起，突然涌起一阵恶心，她掩口夺门而出，如风一般从他身旁经过。

此刻换他怔在了原地，不解地与王远思对视，忽然外头传来她干呕声，他也急忙跑了过去。

屋内只剩王远思一人，他快步走到门边，看着二人摇头轻笑。

二人站在篱笆旁，一个不住地干呕，另一个为其轻轻顺着背。

远处暮色无垠，万物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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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常道红颜似水，而水近乎于道法，能利万物，能以柔克刚。

世如泥潭，当以赤子之心涉足，无为不争，便解世事人事之纷。

上善若水，渡人渡己，亦渡泥潭，天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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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