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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阿提卡同盟(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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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那倒是洛林的切身经验之谈了。毕竟,他自己就因为是廷巴克图少年军出身,被卡住了升迁途径。

不知道谢公子心里如何,洛林却是一直很清楚自己处境的。

每次方彧打报告要求给他提衔,都是石沉大海。

他总会反过来安慰方彧:“算了吧,小阁下,我没到四十岁之前是没指望做中校的。”

“……”方彧默然片刻,“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谢相易肃然:“我的原计划必须在三十岁之前做到将官,然后立刻退役,借着在军中的资源进入文官政府,争取在四十岁之前进入过一次内阁,积累政治资本,然后在四十五岁前……”

方彧:“噗!咳咳咳!”

谢相易的脸红了:“怎么了?你也觉得不切实际?”

方彧:“不是,我是觉得你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把计划表排到五十岁,很、很可怕。”

谢相易不以为意,双目灼灼,两颊泛起潮红色。

他喃喃道:“现在第一步就出问题了……我需要解决它。”

方彧虚弱道:“你打算怎么在三十岁之前做将官?”

谢相易如梦寐般轻声说:“我其实有一个机会,一个把我的劣势……变成优势的机会。”

“但,但我一直……不敢。”

方彧一愣:“什么事还能让你不敢?”

“——去叛乱军中潜伏。”

方彧:“?!!”

“去叛乱军潜伏?!!”方彧声调不自主地擡高。

谢相易忙嘘了一声:“我外祖母在外面!你想让她又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方彧压低声音:“为什么要去那里潜伏?谁跟你说的?”

谢相易:“裴提督。他说,现在联邦处在内战之中,大家都无暇顾及叛乱军,却不意味着可以轻忽他们,相反,更要格外提防……我想,他背后是安达。”

方彧想了想:“可他们不怕你叛逃吗?”

谢相易薄怒:“喂,你到底是哪边的!”

方彧挠了挠头:“唔。”

“你就说,我该不该去?”谢相易看着方彧。

方彧盯着谢公子深海般的蓝眼睛看了一会儿,笑起来:

“你拿定了主意,还问我有什么用?还是说,你对陈蕤妹妹,有点什么不可说的意思?”

谢相易阴恻恻说:“你有完没完了?”

方彧:“你说,你说。”

“我会和外祖母说,我是去进修了,为期三年。那我走后,我外祖母……请帮我照顾照顾。”

“这是托孤吗?”方彧说,“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谢相易咬牙:“你是不是和陈蕤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

方彧只得说:“行啊,放心,注意安全。”

**

谢相易是那种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拖延踟蹰的性格——向方彧托妻献子,啊不,交代了外祖母后,他立刻动身,离开了桑谷。

虽然只是“进修”,沃森夫人仍是大为愤慨,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一场:

“进修?还要三年?三年后老婆子还不知道埋在哪里呢!”

回到军部,情况仍是一样鸡飞狗跳。

裴行野推行军事改革,众人都得按照要求重新统计星舰和士兵数量,登记造册。

填报表、核准经费,所有人都忙得头秃了,军团改革终于告一段落。

桑谷联邦目前共有八个军团,除裴行野、兰波、卢守蹊、欧拉和德拉萨尔原有的五个军团外,还有在混乱中临时组建起来的三个新建制军团——包括方彧在鹰风军团基础上一路归拢起来的杂牌军、陈蕤和卫澄各自领到的一军团新兵蛋子。

各军团在登记造册、下发番号后,重新获得了正式认定。

紧接着,将军们发现,自己的部队经过这一番名义上的整顿……

实质上,齐刷刷地、一视同仁地……惨遭重组。

方彧第七军团因为老兵数量丰富,被大卸三块,分了相当一部分给陈蕤和卫澄,名曰“以老带新”。

而交换过来的,则是第八、第九军团的年轻新兵。

“这怎么看都是您受了欺负吧?”

洛林抱怨道:“这可是您——恕下官张狂——和属下,辛辛苦苦日夜操练,把这群散兵游勇变成精锐之师的。您或许不在乎,可属下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劳动成果的。”

方彧满不在乎:“这都是迟早的事。”

洛林:“怎么,您支持改革?”

“没什么不支持的,安达很明智,”方彧态度漠然,“政治是有惯性的,出一个肯雅塔,就极有可能出第二个第三个。”

洛林嘲讽道:“那您觉得下一个是谁?您吗?”

这话公然说出来是很犯忌讳的——洛林心里清楚,却仍狂妄不已地问了。

非但问出口,他还挑战似的、笑吟吟地看着方。

——像拦住行人提问的斯芬克斯,好像答错了就要被他吞掉。

方彧显然也意识到了。

她短暂地皱了一下眉,随即笑了笑,擡起头:

“帝国时期,政治风气严酷,可政治斗争的输家也往往是以退出权力中心告终,而不会遭到更多清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洛林:“……”

“惯性,这就是惯性的力量。”

方彧温声说:“当然啦,通常,这被认作是‘文明政治’的表现,是一种进步——但在我看来,这只是统治集团出于对惯性的恐惧,而达成的一种默契而已。”

“今天你暗杀了他,就意味着明天也有人可能这样暗杀你。今天你篡了位,就难保明天你的子孙不会被迫禅让。”

“与其让集团内部每个人陷入猜疑链中,倒不如擡高底线,给子孙们兜个底。”

洛林微微一愣:“下官竟不知道,阁下还对政治有这等体会。看来,您或许也很适合做和稀泥的那种政治家啊。”

这时,帕蒂上尉走了进来——

见洛林也在,她便站到一边。

方彧懒洋洋拍拍洛林的肩头:“行了,这偌大的泰坦号,是没有鱼供你摸了吗?”

洛林见被下了温和的逐客令,哈哈一笑:“下官告退!”

他敬了一礼,转身离去。

方彧转过头:“怎么啦?”

帕蒂上尉弯下腰:“暂定在今天下午开全军团的现场会议,您准备了吗?”

方彧:“……”

居然问的是“准备了吗”而不是“准备好了吗”——看来,阿加齐·帕蒂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副官了。

帕蒂微笑:“发言稿属下倒是写了,但恐怕少将不乐意念。”

方彧笑问:“你知道我最讨厌背稿,那你为什么要写?”

帕蒂认真道:“规则要求下官写稿子、您念稿子。您是有特殊才能的人,可以超乎规则之外。下官是个普通人,所以还要循规蹈矩。”

“哎呀,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方彧用手抓住发辫的末端:“我可还不想穷途而哭。你这话说的,我不得不念了。”

帕蒂满意地转了转眼珠:“是!稿子在这里,请您好好背!”

方彧:“……”

怎么感觉自己被将了一军。

**

午后。

方彧吃多了午饭,有些昏昏沉沉。

之所以选择这种使人发困的时间段开会,主要是因为她担心第一个开会,恐怕很容易被拉出来和海拉·杜邦日经式关公战秦琼——所以试图把时间往后拖。

没想到另外两个居心也同样叵测,纷纷后延了时间,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

到头来,这一拖就拖到了下午。

方彧坐在后台。前面的大厅里,官兵们正在次第入场。

她无事可做,低着头刷卫澄和陈蕤的讲话视频。

卫澄的讲话非常之短,但主要的意思都涵盖到了——

可惜,评论区里的人似乎都不大在乎她说了什么,焦点集中在“美貌,但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做过肯雅塔副官”“会不会和某某有一腿”“火箭式提拔”之上。

陈蕤则洋洋洒洒,从机甲实操讲到了宇宙之壁——

这是一种很聪明的开新闻发布会的方式,你很难说她讲了什么,但看着那时长,你又不好意思说她什么也没讲。

但是同样没有人关注她说了什么——评论区的关键词变成了“美貌”“她爹”和“一个足球队的前男友”。

方彧关掉网页:“……草。”

这腥风血雨,让她想起当初还是鲜嫩的当红炸子鸡时,总有人说她“笑起来嘴歪”“牙齿不整齐”“像吸血鬼”“黑头发是天生的吗”的时候。

不过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新鲜炸子鸡,公众早就熟悉了她,也厌倦了她,她应该不会再经历这些了。

这时,帕蒂向她走来:“阁下,差不多到时候了。”

方彧木然起立,走向讲台。

在闪光灯耀眼的白光下,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烤鸭。

她不得不向众人敬礼,她不得不背出演讲稿,她不得不做很多事,但是——

放下手的时候,她脱口而出:

“各位,我记得蓝母星时代,托克维尔曾说过——一个蹩脚演说家能给公众带来的最大福祉,就是闭嘴。”

“……我的奥托大帝啊。”

帕蒂哀叹一声,用手捂住脸。

洛林咯咯怪笑起来,用胳膊肘捅弗里曼。

弗里曼像在数学课上看到老师发脾气的初中生,兴高采烈:

“少将她又来了!又来了!嘿——我可太喜欢看少将骂人了!”

帕蒂怒道:“明明是少将又要惹麻烦了——你到底是哪边的?”

……

台上,方彧表情严肃:“我不是一个好的演讲者,所以我也情愿少说两句。”

“我对所有人只提出一点期望,是期望,不是要求——”

“我期望你们都活着。”

“若一个人活下来,那证明不了什么;但若你们都活着,那就证明我们将获得胜利。”

“因为存留着更多有生力量的一方,才会是战争最终的胜利者——所以,祝各位长命百岁。”

台下一片死寂。片刻后,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忽然又掌声雷动了。

方彧神情依旧平和,往好处说,是“平和”——其实,也可以说是冷漠。

她好像既不在乎刚刚的死寂,也不在乎此刻的掌声如雷——而这种不在乎,又像是最冷漠的轻蔑。

她板着脸,自顾自说下去:

“此外,我想对一些在看直播的观众说一句:陈蕤和卫澄将军长什么样子,私生活和家庭关系如何,和你们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们自己照照镜子吧。”

方彧敬了一礼,转身、下台。

掌声逐渐停息下来,台下又一片死寂了:“……”

只有洛林那一排的军官笑得分外响亮。

弗里曼:“哈哈哈哈,少将也是的,怎么还是那么爱和键盘侠吵架啊!”

洛林感叹:“唉,比当年还是收敛委婉了许多啊!到底是世俗所迫……”

帕蒂惊魂未定:“还好还好,这样说应该不会有引导网暴的嫌疑吧?”

忽然,帕蒂发现,方彧隔着许多人向他们望来。

将军眉目间有一种生来的如冬天的凛冽,但看到她时,捉弄般温和弯了弯眼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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