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风起泰坦之初(6)(2/2)
只有安还咬牙扛着水管,追着莱登喷射。
莱登擡起枪射击,却被水流冲得辨不清方向,怒吼道:“消防系统停止工作,停!立刻!”
机械音:“对不起,消防工作的权限是独立于舰长权限之外的。在火灾中,无法关闭本系统。不过,您可以具体命令某一根水管停止工作。”
“A022停止工作!”
喷水戛然而止。
方彧已一把薅住安的领子,把她拎了出去,劈手夺过她拿嘴咬着的“毒气弹”,往火星上一凑,待得引燃后,向外一抛,将走廊也点着了。
哐啷一声,整条走廊的消防水管都弹射出来。
方彧紧紧拉着安,大声说:
“做得好,接下来大家一人一条,把莱登先生当成火苗,喷他——不要怕,他已经没有枪了。”
她在做“消防安全教育”时,特地考察过,每条环形走廊都会在角落处设置一对消防水管,从头到尾共计八条管子,抛开她和西瓜头,恰好一人一根。
如果能做到方向准确的话,八根高压水管一起压过去,还是可以形成相当的战力的。
但前提是……
不能犯错。
任何人都不能犯错。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选择这些孩子确有令他们送死的嫌疑——莱登手里的枪械威力毕竟比水管强得多,在战斗过程中,很难确保没有孩子会因此而死。
方彧向外张望。
孩子们手忙脚乱地举起水管,齐刷刷举向莱登。
方彧将安往角落里一塞:“你不要动。”
“你要做什么?他有枪!”小女孩低声说。
方彧笑了,她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孩在紧急状况下也能保持敏锐细致——
旁人在危机中大脑抑制,或许会被三言两语蒙骗过去,但她不行。
“对,就是因为他有枪。”
莱登还有枪,随时可能射杀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小孩子——
她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把枪夺下来。
莱登扣动扳机的同时,八条水柱从四面八方射来。
方彧扑了过去,一脚踹向他的腿弯。
莱登措手不及,摔倒在地。小胖子准确地将一只四角尖尖的银八音盒丢了过来,莱登的后脑正好磕在上面,一阵眩晕,血流满地。
方彧趁机一脚踩住他的右手,刚要掰他的手,却被莱登一拉,跟着跌倒下去。
她忙爬起身,用膝盖牢牢顶上莱登的脖颈,压制住他的身体。
莱登迅速擡起枪口,顶住她的肩头。
两人在电光火石间对视:“……”
随后,啪!
莱登扣下扳机,方彧擡肘猛击他的后脑。
方彧肩头鲜血喷出,莱登的鼻孔里流出古怪的清液——
她没有停手,拼命击打的同时,用力流血的手臂抓住了枪支。
她能感受到对方力气的流失,或许她也是。她没什么力气了,只能以身体的重量向后拉去。
终于——她将枪支生生拽入怀中。
莱登猛地松了手,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方彧顶着一口气,迅速爬起来,一脚踩住他的胸膛,放低枪口,对着他的眉心。
莱登咧开嘴,鼻孔里流出的清液流入嘴里。
方彧怀疑那是脑脊液,感到一阵恶寒。
莱登微笑着说:“你在海拉……还是有点长进的。不过,也不多……就是了。这个水平的搏击术,在战场上……可是死八百遍……都不够用啊。”
方彧没有出声,沉默地用枪口指着他。
她的一只袖筒上滴滴答答地流着血,神情又不似平时温吞柔和,显得很冷,很阴郁,甚至有些蛮横。
“不,有了这次的经历……你大概会提衔的吧。做了将军,就不用自己上前线了……哈哈,想来联邦也不会把你这样的人才送到前线做炮灰……希望如此。”
方彧仍然沉默。
“你怎么不开枪?不……愿意吗?”莱登问道。
话音未落,方彧突然扣动扳机。
砰!
血柱随着枪响喷涌而出。
方彧反应迟钝,没来得及躲避,被喷了一脸一身的鲜血。她稍稍别过头,摸了一把脸,看到手上的血迹后,露出略显惊讶的神色。
莱登:“啊,颈动脉……你,你很会挑个地方嘛……”
方彧低声说:“嗯。”
莱登很快没了声息,双眼失焦,怔忡目视着前方。
听到动静,孩子们纷纷探出头来:“他死了吗?”
“我们安全了吗?”
方彧没有转身,哑着嗓子:“死了,安全了。但是场面非常之血腥,晕血的可以捂住眼睛,不想看的赶紧离开,不要半夜做噩梦。”
孩子们叽叽呱呱了一阵,似乎并不太意识到死亡意味着什么。有几个胆子大的小男孩,跃跃欲试地探出头看了一眼。
方彧面无表情地用袖口擦脸,面色苍白、满脸是血:“……”
小胖见了,尖叫一声,半真半假地喊着“太吓人了”,带着众人跑掉了。
安留了下来,来到方彧身边:“中尉,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方彧深吸口气:“……回家。”
**
方彧推开禁闭室的门。
里面的孩子惊慌失措,发出一阵骚乱,有人哭着往墙角钻,有人试图蜷缩成一团——直到看清来人居然是方彧,才统统愣住了。
方彧脸上已经没有血迹了,被弄脏的外套搭在臂弯间,白衬衫上有大片的棕色痕迹。
她语气温和:“没事了,大家可以准备准备——泰坦号马上会到廷巴克图要塞暂驻,大家的父母也应该会在几天内赶到,接你们回家。”
孩子们:“……?!!”
顿了顿,方彧才缓缓转过身。
挂在墙上的约翰逊和卡佩都直勾勾盯着她。
方彧深吸口气,走上前,摁开打火机,凑近去,烧断了绑着二人的银丝。
两人噗通、噗通,相继摔倒在地。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卡佩爬起来问。
方彧虽然心里很想敲碎卡佩的脑壳,但毕竟不能真的这么做。
她还是得顾着“老同学”和“大流量”的面子,随口敷衍道:“这都是大家的功劳,和我个人的能力关系甚浅。”
卡佩:“……”
话音未落,一个视频通讯切了进来。
一身蓝色制服的谢相易出现在空气中,举起手:
“方中尉,我舰已到达,请求对接。”
方彧下意识要擡手还礼,却才发现自己的右胳膊还在流血,遂龇牙咧嘴了一下,又放下手。
“好的,我这就过去。”她捂着肩膀说,转身离开。
约翰逊和卡佩对视一眼:“……”
卡佩皱眉往后一缩:“喂,你几天没洗头了?”
约翰逊粗着嗓子:“不男不女的人妖,把头洗得跟卤蛋一样也没用。”
**
方彧站在指挥台前,下令减速。
一艘深蓝色的小型星舰在相邻航道上以恒定速度伴飞,很快,二者达到相对静止,并同时伸出对接舱。
一阵轻微颤动,屏幕显示对接成功。
方彧说:“开门。”
她转过身。
谢相易的身影出现在门背后。
几月未见,谢相易从没主动联系过她,她却也没有主动和人保持联系的觉悟。所以,虽然不久前还因为“未婚妻”问题闹得风起云涌,二人其实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乍一看来,小谢公子似乎瘦了一点,脸色还是那么苍白,眼底挂着黑眼圈——想来,廷巴克图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谢相易擡起手:“方中尉。”
方彧很长记性地举起左手:“谢中尉。”
两人公事公办地打过招呼,谢相易举起光脑,板着脸:
“我代表裴提督前来评估贵舰的总体情况——舰上有人受伤吗?”
方彧:“没有——啊,不对,我受伤了。呃……我算人吗?”
谢相易的目光在她肩头停留片刻,未置可否,抿了抿唇:“方中尉自然算人的。”
方彧叹口气,耷拉下肩膀:“你有带厨子吗?给大家做顿热乎饭吃吧,啃好几天冷馒头了……除此以外,我觉得应该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了。哦,对了——你来管事,我要去睡觉了。”
她是发自肺腑地觉得小谢公子靠谱的——
所以,她把事情七七八八一推,转头就走。
谢相易:“方!”
方彧停下来:“还有什么事啊……”
谢相易想了想,却古怪地后退一步:“没什么,你可以去睡觉了。”
方彧心想,吞吞吐吐,上流,太上流了。
**
她拖着步子回了寝室,四下张望,虽然被搞得乱七八糟,好在床还在。
其实屋子什么的都不是必需品,放到代码里,都属于完全可以优化掉的部分,只要有床就好了——方彧浑浑噩噩地想着。
咦,她好像在查询奥托的房价时,也经常冒出这种想法。
克里斯托弗忽然出声,欲语还休:“唔……”
方彧:“克里斯托弗?你怎么了?”
克里斯托弗小心翼翼:“……我可以说话了吗?”
方彧一愣:“哦,我忘记了——你当然可以说话了。”
克里斯托弗如释重负,温声说:
“太危险了,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想否认您的任何一个方面——但您的格斗技能与您的诸多长处相比,显然不具有明显的优势。您怎么能亲自去做这类事情呢?”
方彧:“……要不你还是闭嘴吧。”
克里斯托弗温和而恳切:“这样说是否有些伤害我的感情?您实在把我吓坏了。”
方彧冷声说:“抱歉。但是,那我应该怎么办?”
克里斯托弗愣了一会儿,格外温和了口气:
“……从不那么自私的角度来看,我认为您做得很对。”
方彧侧过脸,喃喃说:“很对吗?”
“嗯,至少在我的计算过程下,您保护了每一个该保护的人,处决了每一个该处决的人。您做得很对。”
方彧微怔,像在出神。
克里斯托弗语气轻柔:“您很累了,还是休息一会吧。把伤口包上,它还在流血。”
方彧四仰八叉地发了一会儿呆,一个咸鱼翻身,支棱起来。
她叹口气,蹲下来翻找到纱布、酒精和绷带,然后草草给自己包了一下,才再次倒下。
“嘶……”
方彧半身不遂地望着天,轻声说:“克里斯托弗,我有一个想法……”
克里斯托弗:“嗯。”
“自从……人类有了智识以来,就总是需要以某种精神将社会构建起来,社会形态与这种精神一起向前演进。可时至今日,一方已经把另一方抛弃了,即便在想象中,共识也不复存在。你说,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克里斯托弗声线温和:“震荡。”
方彧:“不错,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之所以联合体崩溃、帝政回流、宪政再造,联邦而今又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或许是因为这种……错位。”
“嗯,然后呢?”
“历史上每次发生这种错位时——不管是谁抛下了谁——总会带来长久连绵的震荡年代。这种震荡并非一场烟花般的战争,它虽温和一点,却更持久,或许也更痛苦……”
以指节叩门的声音响了三响。
克里斯托弗沉默下去。
方彧一愣,坐了起来:“请进。”
谢相易出现在门口。
他背着手,歪过头:“方中尉在和谁讲话?”
方彧:“克里斯托弗。”
谢相易眨了眨眼:“你的那个人工智能?我不知道居然有人会无聊到和人工智能聊哲学。”
方彧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不聊哲学那应该聊什么,数学?哎呀,那谢中尉听墙角的时候,不就听不懂了吗?”
谢相易耳根一红,泛起薄怒:“?!!”
居然有人敢拿他是个文科生说事——方彧刻薄起来简直比眼镜蛇还恶毒——气死人了,真是和她八字不合——他肯定是瞎了眼,才给她带饭过来!
谢相易不可侵犯地擡起头,将盛着小汤圆的饭盒往怀里一揣,凛然宣布:
“你没饭吃了。”
方彧一愣:“别啊……你带着饭来的?你早说啊!?”
**
最终,谢相易还是被迫把饭盒留下。
方彧毕恭毕敬地向他承认错误,声称之所以说话那么不客气是因为失血过多、脑子不清楚,大人不记小人过,并邀请他一起坐坐。
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克里斯托弗照例是不会出声的,就像隐形了一样。
谢相易在桌边坐下,杵着下颌,闷闷地看方彧用勺子舀着吃汤圆。
“……方,你说你为什么运气这么好?”他闷声说。
方彧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呛死:“我——运气好?!”
谢相易垂着眼皮,用指尖拨弄桌面上裂开的桌皮。
用指尖按下去,一松手便又重新弹起来,他却非要再次狠狠按下去。
“嗯。”他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方彧点点自己的肩膀,又戳戳自己的额头:“我还在发烧,我肩膀坏掉了,我险些死掉,我差点把那群小屁孩弄死,而且,我还亲手杀了个人——我还能再倒霉一点吗?”
谢相易懒洋洋看向她,厌倦而优美:
“可是你救下的小孩子里,有新晋升的安少将的女儿。”
方彧一愣:“?”
谢相易十指相对,懒懒道:“本来呢,大家已经开始例行批评联邦政府庸懦无能,给你们点赛博蜡烛了呢。结果没想到你们又都活了——反响很大,故事性很强,又有军方高层青目——估计至少会给你提一级,外加一个自由勋章吧?”
方彧慢吞吞说:“要勋章有什么用,狗都不吃。这位少将要是真感谢我,给我调回奥托做文职工作才是正经的……”
谢相易突然说:“裴提督也想要你过来。”
方彧反应了一会儿:“哦,你的老板,啊不,是贵提督……等等,我可不去!”
她突然警惕,抱着汤圆碗向后一缩:“边关苦寒,死亡率又高,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谢相易笑了:“裴提督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人,你不去,他不会绑你过去的。他只是会……”
方彧松口气,并没有注意到谢公子还说了“他只是”三个字,欣慰道:“那就好。”
谢相易欲言又止:“……”
方彧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看过那群小孩了?他们都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吧?”
谢相易摇摇头:“我看都还好,这个年纪的孩子胆子正大。”
他顿了顿:“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方彧毫无犹豫:“不喜欢。以我个人作为小孩的经验来看——大多数小孩又蠢又坏,恃强凌弱,抱团分帮,派系林立,会为了玩乐践踏自己的同胞,人类本性之恶劣在他们身上显露无疑。”
谢相易嘴角一抽,低下头沉默良久:“……你今天怎么了?说话只走声带,不走脑子?”
方彧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正确的话。
可能……真的……是失血过多。
她使劲往回拉:“唔,我说无论如何,保护下一代是我们的责任。”
谢相易点点头,沉声说:“等一会你接受采访时,请一定要搂着拿鲜花的小朋友们,笑眯眯地这么说。”
方彧迟钝地反应半天,忽然大惊失色:
“什么采访?什么小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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