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1/2）
翻身
蒙中其勒想要拦住他，但奈何自己跪着并不方便，乌达赫甚至没用力就甩开了兄长。他觉得奇怪，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蒙中其勒不会这般脆弱。
果不其然，灵堂外早已安插了侍卫值守。他们个个配着把弯刀，眼神中没有对乌达赫的敬畏，那种倾泻而下的杀伐之气将他迈出去的脚又逼了回来。
“你什么意思”乌达赫怒气直指兄长。
“没什么意思，怕你一时糊涂。”
“替父报仇竟成了一时糊涂”乌达赫恨得牙痒，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在压迫间咯咯作响，“你让我感到恶心。”
“父亲曾私下给过你一把刀是吗？”蒙中其勒突然问。
“怎么，这把刀现在就在我身上，你要拿去吗？”他不是有心问，而是挑衅地问，羞辱之意就差对着蒙中其勒名说了。
蒙中其勒满不在乎，他凝神静心，嘴里默默念着颂词。
白烛摇曳，微光闪在瞳孔里，酿出了别样一番静寂。
外面突现嘈杂的脚步声，并不明显，隐隐约约的让人心烦，就像脚步在胸膛前蹚过一样。乌达赫听不见，他正在想如何才能羞辱到自己的兄长。
半晌，在乌达赫开口前，蒙中其勒终于开了口:“父亲偏爱你，才将那把刀送给了你。”他似乎有些卑微的伤感，又问:“可以让我看看吗？”
乌达赫和乌兰蛰不同，乌兰蛰从不自负，他知傅九阖的强大，也从不将自己放在能与之匹敌的地位。而乌达赫不同，他眼里容不下别人，在尽情的贬低对手中会得到暂时的满足，他惯于被人奉承，他喜欢在方方面面凌驾于人。
蒙中其勒放低的姿态便是乌达赫喜欢的顺从，他高傲地将弯刀从腰侧取下，像丢石头一样，随手抛给了蒙中其勒。
蒙中其勒接过，郑重地用双手托着，像是供奉神明一样。
乌达赫很受用。
这把刀和北蛮战士常用的弯刀不同，它的弧度不大，刀刃由厚及浅，而且刀面由玄铁参黄金炼制，刀柄由和田玉打磨而成，刀鞘上还镶嵌着几颗珍珠，鞘身上刻着当年大军携部族拓土开疆的画面。
蒙中其勒奉着这把刀，只觉得格外沉重。
“我很喜欢这把刀。”
乌达赫也很喜欢，他收手要拿回来，蒙中其勒却反手抓得紧。乌达赫眉头一皱:“放开，这是我的东西。”
蒙中其勒擡头看他，清冷地问:“什么算是你的什么又算是我的”
乌达赫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自从父亲离开东察合台后，蒙中其勒就变了，他不再为乌达赫马首是瞻，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会反驳乌达赫，会以兄长的口吻训斥乌达赫，但这些若放在曾经简直不可能发生。
“拿了我的刀又能怎样”乌达赫在他身前渐渐蹲下来，“你不过就是个野杂种罢了，你用什么东西，都摆脱不了这贫贱的残身，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可以尽情拿去自欺欺人。”
蒙中其勒忽然笑了，他总是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这样起伏的笑容铺在这样一张平淡的脸上略显惊悚。他好像就在等乌达赫说这句话。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这下乌达赫也听见了。
他疑惑地看向兄长，问:“这是什么声音”
“脚步声，”蒙中其勒反问，“听不出来吗？”
“我在认真问你！”
“我也在认真回答。”
他的每一句话都似是软绵绵的，可砸下来时却又宛如磐石，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让乌达赫很不舒服，帐外的危机感更像是催命的镰刀。
“父亲死了，你有心情去报仇，不好意思，我没有。”蒙中其勒站起身，独自悠悠走到乌达赫面前，语重心长道:“如果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陷身囹圄，群狼环伺，还怎么抽身为别的人报仇弯刀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却想死在长剑刃下，没有生机的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乌达赫脖颈一凉，灵堂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凌乱，渐渐的，刀戈相向的刺耳碰撞摩擦声也震耳欲聋，火光透过帐帘燃烧着乌达赫的脸，他在火焰中仍旧毫无知觉地盯着蒙中其勒。
“父亲死了，那么能继承太子之位的人顺其自然就是你，可左丹文运筹帷幄了这么久，就是要扼杀这所谓的顺其自然。你将我视为敌人，我羡慕你，我嫉妒你，我对你虎视眈眈，可你似乎搞错了目标，查池正等着你下套呢。”
乌达赫这才后知后觉，他慌张地在原地转圈，嘴里重复着问:“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查池带人来杀我了！大哥，怎么办”
蒙中其勒笑了，这是乌达赫第一次叫他大哥。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他还真是有所察觉。
“好说，也不是没有办法。”蒙中其勒朝他招手。
乌达赫颤抖着靠近他。
“我真的，”他低声呢喃，“很喜欢这把刀，不是因为它是父亲给你的，而是因为，它真的很锋利，很称手。”
乌达赫听得一头雾水，他想发火，可他盯着兄长的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蒙中其勒一刀划过他的颈，血溅在了他的侧鬓上，显得他肤色越发苍白，像是东察合台雪山上的积雪，不染一丝尘埃。
“这刀沾上了你的血，我会用它割下傅九阖的脑袋，我会替你，为父亲报仇。”
乌达赫倒下时，眼见蒙中其勒在笑，那笑容像是在迎接死亡，又像是在俯瞰山河。
烛火猛的熄灭，白幡扬起，抚过棺椁后扑落在了乌达赫的脸上，他闻到了父亲的味道，也看见了兄长的野心。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蒙中其勒身上会有大君的影子。
因为他们都是疯子。
帐外渐渐平静了下来，蒙中其勒掀开帘子，瞧见了一地凌乱的尸体。血腥气染红了夜色，铺面而来的湿润让蒙中其勒心旷神怡。
副将单膝跪地，道:“公子，左丹文一众反贼尽被拿下，小公子身死，左丹文行刺证据确凿，请公子吩咐。”
“左丹文奉查池之令刺杀乌达赫，其罪不可恕，”蒙中其勒深呼一气，漫不经心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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