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都(2/2)
他双目失色,失神一般蜷缩在榻上。
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他私心太重。
太后栽培他时曾说过,为帝者,便要有操纵天下权柄之能,胸怀天下之志。后宫皇子无数,太后却唯独看中了旁支的他,不是因为他温良乖顺肯任由人摆布,而是那血迹斑斑的满身伤痕,与他眼里烈焰升腾的滔天恨意。
“心外无物方为圣,”太后抚摸着他的发顶,既慈爱,亦严肃,“云儿,你心中,可还有什么牵绊吗?”
他坚定地摇头:“没有。”
他撒谎了。他心里始终记挂着一个人。
他抹不去,他也不能抹去。
没有这个人,他就只是一个烂在泥泞之地里的野草,连恨意也酝酿不出来的空壳。
门开了,傅九阖遣散了众人,他一副随时就要启程的模样刺痛了沈叔云的眼睛,他别开目光,一只手挡住了脸。
“不高兴”傅九阖单膝跪在沈叔云身前,仰头从指缝里瞧他,“说与我听听。”
沈叔云闻到了草野的味道。这是颖川没有的。
他倔强地反驳:“没有不高兴。”
傅九阖拉下他欲盖弥彰的手掌,小心翼翼攥在手里。他静了一会,似是想要看清楚沈叔云掌心的纹路,“你总是骗我,我都不想哄你了。”
沈叔云要把手抽走,傅九阖强硬地拽住他。
“打完仗,我就回来。”他带着沈叔云的手,从脸颊一侧滑至胸膛起伏处,“沈初六,我总得把你娶回府才是,我傅殊闲不是随便玩玩的人,更何况你是天子,若我是负心人,你大可要了我的命,这都是一句话的意思。你要信我,我会回来。”
“你爹若是知道你带个男人回去,他定会打断你的腿。”
傅九阖拽着他的手,不让他挪动半分。
“依我爹的脾性,他估计会打断你的腿。”
气氛稍有缓和,沈叔云也渐生了笑意。
他在细腻中感受着傅九阖的心跳与体温。他不想待在这,帝冠太沉,龙袍太重,九层高台冷风萧瑟,他想和傅九阖一起去边陲跑马,从早到晚,向着日光,无所拘束,无所顾忌。
这些话无声传进傅九阖的胸膛,不动声色变成了一束温润热切的目光。那点期盼被傅九阖误会成了别的意思,他揽着人,柔声说:“军帐里还有你的味道。”
沈叔云垂下头,他纵使再不情愿,也得留下来顾全大局。他只有站在这个位子上,才能护傅九阖一世长宁。
“朕的将军要去出征,定要平安才好。”
傅九阖替他拭去那不经意间染湿眼尾的滚烫,脉脉道:“你我都要平安才好。”
此行仓促,傅九阖轻装上阵,许印紧随其后,融进了顾百川与李木孑之中。
陛下携百官于宫门外相送。沈叔云站在城墙上,看傅九阖行了礼,看他上马,看他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