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欲壑(2/2)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那女人不是你能驾驭的对象——就你这点道行,还不够人家一锅烩了!如果不是你背后有世钧,有萧家,有父亲和我,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被她玩残了还要帮她数钱!”
萧睿半边脸颊直到现在才泛上火辣辣的痛,与此同时,他也听清了萧凌对他的评价。虽然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萧二少就是个仗着父兄和家族企业的光,整天惹是生非胡天作地的混世魔王,但他自己绝不肯承认这一点,所以才要时不时折腾出点动静,以便向所有人证明,只要他萧二少愿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他搞不掂、摆不平的。
比方说,给人家律师下药,带回家非法拘禁半个晚上,事后薛兰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当没这回事。
再比方说,他在人家校园里飙车,撞倒行人造成一死一伤,事后也不过判了一年,任凭受害者家属哭天喊地也无济于事。
对萧睿这个阶层的人而言,“犯罪”不是画在地上的红线,而是一种更高级的手段和特权,只有达到某个级别的人才能随心所欲的掌握和使用。他无时无刻不在炫耀这种特权和“技能”,仿佛这样就能扭转自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形象。
但萧睿没想到,自己苦心营造的假象被最崇拜的亲哥哥毫不留情地撕碎,又在上面狠狠踩了一脚。
所谓的“天之骄子”,原来只是个被他看不上眼的“小律师”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傻狍子。
萧睿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咆哮着冲上头顶,又在萧凌冰冷森然的注视中冻结成冰。诸般情绪左突右撞、发泄无门,将英俊桀骜的眉眼熬得通红,他突然猛地转过身,如来时一样呼啸如风地跑了出去。
萧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转身折回办公桌后,再次摊开文件夹,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排着队在眼前打转,却一个也嵌不进瞳孔里。
他皱眉思忖片刻,从抽屉里摸出蓝牙耳麦,戴上后拨通一个几分钟前刚挂断的号码:“是我,帮我办件事……”
***
这一年年关将近,大街小巷上充斥着新年将至的气氛,圣诞红和“新年快乐”此起彼伏,走到哪都是一派欢声笑语。
没人知道看不见的暗角里,罪恶的阴影正在肆意蔓延;也没人知道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正在酝酿中。
王珏打车回到王家老宅——那是王世钊十多年前购置的三层别墅,风水好位置佳,半开放的花园式阳台正对着视野开阔的人工湖和绿化景观,如果天气好,甚至能看到白色的水鸟从湖面上振翅掠过。
但是自从王世钊遭到警方刑事拘留,他第二任妻子又毅然决然提出离婚后,昔日象征财富和地位的别墅瞬间门庭冷落。平时连巡视小区的保安和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都刻意绕道走,唯恐沾染上这家人的晦气。
王珏在门口按了五分钟的门铃,才等来一个哈欠连天的秦敏芳。那女人大概是午睡刚起,身上裹着丝绸睡袍,趿着拖鞋睡眼惺忪……然后在瞧见王珏的一瞬,光速换上戒备嫌弃的嘴脸:“是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王珏习惯了这位“继母”人前人后两张脸皮的做派,懒得跟她虚以为蛇,直截了当道:“我帮爸爸拿点东西。”
秦敏芳警惕地看着她:“你爸都进局子了,能拿什么东西?我告诉你,这家里的财产都是我和你弟弟的,你一个小丫头,迟早要嫁人,别指望跟你弟弟争!”
王珏原本不屑搭理她,但秦敏芳一个劲地搓火,直接把她搓笑了:“第一,我爸的案子还没判,就算判了,只要不是死刑,家里的东西就还是他老人家的,谈不上继不继承。”
“第二,只要是亲生子女,不管儿子还是女儿都有继承权,不是您一句话就能一笔作废的。”
“第三,如果我没记错,您已经向我父亲提出离婚诉讼,根据婚前财产公证协议,如果你俩离婚,这座房子里百分之九十的财产都归我父亲所有,而您……只能净身出户。”
秦敏芳起先还面带不屑地听着,待到最后一句,她神色陡然变了,双手叉腰伸长脖子,仿佛要化身逮谁怼谁的斗鸡,在王珏脑门上啄出个血窟窿:“婚前财产公证?什么公证?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告诉你王珏,别以为随便伪造一份协议出来,我就信了你的邪!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我!”
王珏没空理会她,仗着穿了高跟鞋后高出两公分的身高优势,将秦敏芳轻轻拨拉到一边,径直上了二楼。
秦敏芳不肯善罢甘休,更担心王珏卷走值钱物品,一路里进外出地跟着她。两人拉拉扯扯地上了二楼,来到一扇紧闭的红木大门前,王珏身手拉了拉,发现门板沉重厚实,门上还安了密码锁,只有输入特定的六位数密码才能解锁开门。
秦敏芳双手抱胸,看好戏似的靠在墙上:“这是你爸装的,只有他知道密码是多少……我告诉你,这玩意儿鬼精得很,输错一次密码就会触发警报,到时把保安招来,你自己跟他们解释,我可不管。”
王珏充耳未闻,垂目沉思片刻,侧身挡住秦敏芳的视线,在感应器上飞快敲出一串数字。
秦敏芳打定吃瓜看戏的主意,谁知密码锁“滴滴”响了两声,居然亮了绿灯,紧接着门板往里滑动,“咔嚓”露出一条小缝。
秦敏芳目光顿时直了,没等她回过神,王珏已经速度飞快地推开房门,闪身而入,紧接着“砰”一声带上门。下一瞬,密码锁重新扣合,将秦敏芳冷冰冰地拒之门外。
这一连串反转仿佛一套组合拳,扇得秦敏芳眼冒金星,简直出离愤怒了:“王珏,你给我出来!我告诉你,别以为能偷拿你老子的东西!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家就轮不到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王珏没有回应,不是她不屑理会,而是厚重的木门里夹了防弹层,不仅能有效抵挡刀劈子弹,更能将闲杂人等的咆哮声隔绝在门外。对不知情的外人而言,这种等级的防范措施有些夸张出格,但是当人们设身处地地走进书房后,就会明白房子主人的警惕性和防范心是从何而来。
这间屋子的每一样摆设都堪称精品,哪怕收藏进省博物馆也相当够格——比方说,靠墙一排顶天立地的黄花梨书架,嵌了大量珍奇宝石,用浮雕镶嵌的技法拼接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甚至会随着光线照射角度的变化改变造型。
王珏听王世钊提过一次,这玩意儿叫“百宝嵌”,技法堪称精绝一时,一般只用在小件漆器上。像这么大的家具,还是黄花梨的质地,市面上并不多见,因此显得格外珍稀贵重。
更不用提书架上收藏的孤本和竹简,正对门口的紫檀镶鸡翅木亭台楼阁人物屏风,红木架玻璃罩里的乾隆年间粉彩福寿纹双耳瓶,以及保险柜中存放的金条、名表和拿过国际设计大奖的珠宝首饰……
凡此种种交相辉映,给偌大的书房涂抹上一层“纸醉金迷”的光,但凡涉足其中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被狠狠“震”了下,继而不由自主地打开“欲壑”的闸门。
然而王珏很淡定,可能是因为从小见惯了,也或许是因为她太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她冷静清明的目光越过令人目眩神迷的“财富”和“欲望”,落定在窗台上两盆枝繁叶茂的杜鹃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