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笔录(2/2)
“我知道王小姐刚醒,精神不太好,但流程总是要走,”不等薛兰泽发问,杨帆已经主动解释道,“王小姐坚持要薛律在这儿才肯做笔录,我们只能麻烦您跑一趟。”
薛兰泽笑了笑:“不麻烦,应该的。”
她走到床前,扶着王珏坐起身,又往她腰后垫了个枕头:“撑得住吗?要是不舒服就别勉强。”
王珏除了在鱼缸里喝了几口水,其实并没受到多大伤害,然而恐惧和凌迟般的精神折磨已经足够摧毁一个人的健康。她攥住薛兰泽的手,纤细苍白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勇气和力量。
“我……没事,”她嗓子还有点沙哑,却能清晰说出话来,“你们……想问什么?”
杨帆拖过椅子坐下,尽量放柔了语气:“能说说八月十三号当晚发生了什么吗?”
王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薛兰泽一只手摁住她肩膀,安抚地拍了拍。王珏吸了口气,勉强挑了挑嘴角。
“……当晚,我跟我父亲一家人在春华楼吃饭,大概八点多快九点的时候离开,”她细声细气地说,“随后我去见了一个人,跟他在路边大排挡又吃了一顿宵夜。”
杨帆:“这个人就是你曾经的当事人——谢静章?”
王珏点点头。
“十三号中午一点多,我接到谢静章打来的电话,他说,自己刚拿到被拖欠的工钱,想请我吃顿饭表示感谢。我本想婉拒,但他表现得很诚恳,我实在推辞不掉,只能答应……当晚九点多,我和谢静章在他家附近的大排档见面,吃了一顿路边烤串,快十点的时候,我就准备打车回家。”
杨帆直觉变故发生在王珏离开大牌档到打出租车的路上:“然后呢?”
王珏微弱地苦笑了笑。
“那地方有点偏,叫车软件一直没打到车,我就往前走了一段……途中穿过一条小巷,恰好路灯坏了,周围光线比较暗,也没什么人经过。我有点害怕,就加快了脚步,快走出巷口时,嘴巴突然被人捂住了……”
虽然已经脱离险境,说起当晚的生死一线,王珏依然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我拼命挣扎,但那人力气很大,我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再然后,他一手刀劈在我后颈上,我就被打晕过去……”
杨帆适时打断她:“你看清绑匪的脸了吗?”
王珏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没有……那人站在我身后,我没法回头,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道他肯定是个男人。”
薛兰泽倒了杯清水,送到王珏嘴边,王珏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嗓音听起来没那么沙哑:“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水缸里,后面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明知逼迫受害人回忆遭遇挟持的经过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杨帆依然一遍遍刨根究底:“从你被人打晕到再次醒来,中间有没有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
王珏脸色苍白,攥着薛兰泽的手背上暴起青筋:“没……我中途一直昏迷,想听也听不到。”
杨帆又问:“那你醒来之后,有没有见过绑匪?”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有没有见过那个关上水阀的人?”
王珏眼神轻闪:“没有……我一直拼命挣扎,很快又失去意识,没、没看到那个人。”
薛兰泽和陆临渊同时闪过一个念头:她在说谎。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关键,因为薛兰泽也好,陆临渊也罢,都有了大致的揣测。如今看到王珏的反应,更加印证了推测。
但是这样一来,案件又陷入僵局——没有确切的证据或是受害人证词,证据链存在缺陷,警方就没法十拿九稳地移交案卷、提起公诉。
“你再好好想想,”杨帆不甘心地追问道,“真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王珏习惯性地抿了下唇瓣,视线却是往上瞟的:“薛律……”
薛兰泽立刻俯下身,将她半边肩头揽进怀里:“怎么了?”
王珏细细颤抖着:“我、我听护士说,那个绑架我的人,很可能是谢静章?因为…
杨帆心说“哪个护士这么多嘴多舌,什么都跟受害人说”,面上却要做出高深莫测的神气:“关于这一点,我们还在调查中,结果出来之前,不方便透露具体细节……”
王珏转向薛兰泽,后者微乎其微地点点下头。
王珏原本还有些灼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仿佛脱尽水份的花朵,人眼可见地苍白枯槁:“我……确实没看到绑匪的脸,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杨帆虽然失望,却并不气馁,站起身道:“那王小姐先休息吧,如果想到什么线索,可以随时通知警方。”
王珏紧紧抓着薛兰泽,将大半张面孔埋进她腰腹间。
任谁都看得出来,小王姑娘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就连方才的笔录都是强打精神。姓杨的再不是东西,到底还是个人,见状揉了揉鼻子,又简单寒暄两句,这才告辞离去。
陆临渊亲自将人送出门,房门“啪嗒”一声带上,屋里只剩薛兰泽和王珏两个人。薛律师侧耳听了听,确认所有人都走光了,这才低头深深看着王珏:“你真的没看到绑匪的样子?”
王珏不知在想什么:“如果我说没有,薛律打算怎么办?”
薛兰泽直觉她话里有话,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打算怎么办……还得看你。”
王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薛兰泽端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双眼:“你想让他付出代价吗?”
不必刻意指明,王珏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谢静章。她眼神微沉,沉吟片刻,突然道:“其实,我刚才说谎了……”
薛兰泽一愣。
王珏低声道:“我、我并不是完全没证据……那晚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时,我闻到绑匪袖子上有一股浓重的痱子粉的味道……”
她看着薛兰泽,眼神轻闪:“和谢静章吃饭时,我也闻到了相同的味道。”
薛兰泽皱了皱眉,表情慢慢凝重。
“这确实是个线索,但还不是确凿无疑的铁证,”她轻声道,“你自己也是当律师的,应该很清楚,只要合理怀疑不能排除,这案子就有的打……”
王珏轻声打断她:“不,我有证据。”
她勾起嘴角,脸色虽然苍白,笑容却促狭又得意,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小少女:“跟绑匪纠缠时,我虽然没看清他的长相,但是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口……”
薛兰泽瞳孔骤缩,露出货真价实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