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疑犯(2/2)
她倏尔睁眼:“我记得,那女孩的名字叫谢静婉,她的哥哥……好像就叫谢静章!”
陆临渊目光微凛,刹那间,所有云遮雾绕的蛛丝马迹被“她哥哥”三个字串联起来,隐约指向某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可能性。不用他吩咐,杨帆已经回头喝道:“去查谢静章的家庭背景!他的直系亲属、亲朋好友,挖地三尺也得给我翻出来!”
一干外勤不敢怠慢,脚底生风地去了。
陆临渊思量片刻,大概觉得杨帆的安排很周全,没什么要补充的,于是转向薛兰泽:“他们已经去核实信息,很快会有消息,你昨晚一宿没睡,要不要去旁边的办公室稍微休息一会儿?”
薛兰泽五脏六腑像是被小火煎熬似的,根本睡不着。然而比起自己,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没关系,反正熬习惯了,倒是你,去睡一会儿吧,别阿珏没找回来,你自己先低血糖发作晕倒了。”
他俩面面相觑,谁也没从彼此眼中看到睡意,片刻后,薛兰泽无奈地笑了笑:“那我点几杯热饮,给咱俩……还有市局的兄弟们提提神?”
陆临渊毫无异议。
临江市局对薛兰泽并不陌生——作为临江市最富盛名的刑辩律师,薛兰泽每年出入市局的次数不亚于看守所,久而久之,几乎跟刑侦支队混成了脸熟……虽然着实不是什么好印象。
毕竟,不会有谁乐意看到自己辛苦抓来的嫌犯,经由“第三方”一番巧舌如簧、浮木沉石的辩护,就被法院无罪释放。
然而眼下,薛兰泽是以“受害人家属”兼报案人的身份出现在临江市局,旁边还有一个陆临渊——哪怕他已经引咎辞职,不再具有侦破案件的权限,对刑侦支队也不具备约束力,刑侦口上上下下依然拿他当“改嫁回门”的“亲爸爸”看待。
从审讯室出来,小平头第一眼锁定单面玻璃墙边的陆临渊,嗷一嗓子冲过来,就跟饱受欺负的熊孩子看到亲人似的:“陆队,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是怀念组织的温暖了?我跟你说,你的办公室还空着,杨副队一直没搬进去,什么时候你想回来了,直接入住就行……”
陆临渊:“……”
陆队下意识瞟向薛兰泽,换做平时,被人明目张胆的挖墙脚,薛大律师早就爆了。不过现在,她满心满念都是下落不明的王珏,根本顾不上这一头。
陆临渊松口气的同时,又泛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知是酸涩还是嫉妒。
刑侦支队在陆临渊数年如一日的调教下,办事效率犹如坐上了升空火箭,几乎是热饮送到的同时,谢静章的祖宗十八代也被挖了个干净。小平头风风火火赶回审讯室,只见桌上摆了杯热腾腾的香草拿铁,旁边还有个一次性塑料小碟,里头装了块小蛋糕。
小平头:“……”
他春节值班时都没这待遇!
小平头一边暗搓搓地感慨“陆队这是给咱刑侦支队找了个金主回来吗”,一边打开纸杯,用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将熬夜奋战的疲惫强压下去,紧接着一甩手,只听“啪”一声,一打档案被丢到谢静章面前:“谢静章,你是独生子女吗?”
方才还憨厚老实有问必答的男人脸色微变:“警官,您什么意思?”
小平头开门见山:“我们调查过,你父母死得早,身边只有一个妹妹。你比你妹妹大六岁,又当爹又当妈的将她拉扯长大……
谢静章脸颊微僵,眼角难以抑制地抽动两下。
这点微不可察的异动没能逃过刑警的视线,他前倾身体,用一个攻击性十足的姿态逼视住谢静章:“谢先生,你跟你妹妹关系很好吧?”
谢静章绷紧两腮:“警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把话说明白些,”小平头喝了口浓香四溢的咖啡,“三年前,你妹妹谢静婉无故失踪,至今没找到人,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静章老茧丛生的指节被自己捏得咯吱作响。
“当时,办案警方锁定了嫌疑人,并且从他的车里找到微量血迹,经过对比,证明与谢静婉的DNA相符合,”小平头说,“然而嫌疑人矢口否认……根据他的供词,他曾和谢静婉在车里发生争执,但并没有绑架挟持受害人。”
“虽然嫌疑人拿不出不在场证明,又有血迹作为呈堂证供,可惜警方最终没能找到谢静婉,而车厢里的出血量也不足以致死,因此在辩护律师的据理力争之下,嫌疑人被判无罪,当庭释放。”
“这位嫌疑人名叫方玮,是世钧集团总裁王世钊的私人助理,而当时为他辩护的律师……就是君伦律所曾经的创始合伙人——丁博君!”
小平头挺直腰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阴影里的谢静章:“谢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谢静章表情还算平静,肩胛肌肉却不为人知地绷紧了:“那又怎样?”
“从昨晚十点开始,王珏就下落不明……她只是个刚转正的小律师,在业内名声不显,极少有人知道,她有个了不得的父亲,就是世钧集团总裁、如今的临江市首富——王世钊!”小平头一字一顿,“而她的带教律师,也就是本案的报案人薛兰泽,则是丁博君手把手教出的学生!”
“谢先生,你故意隐瞒自己和王珏的渊源,究竟是为了什么?”小平头语气严厉,“你最好老实说出昨晚和王珏见面后发生了什么,否则,你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又拿不出合理的不在场证据,你就是本案唯一的嫌疑人!”
谢静章肩胛绷紧到极致,突然缓缓松弛下来,他往后一靠,抱臂看着小平头:“说了这么多,你有证据吗?”
小平头眉心微皱。
“三年前,我跪在办案刑警面前,求他们别结案。我说,我妹妹可能还活着,要是连他们都不管了,我妹妹就彻底回不来了,”谢静章勾起嘴角,这一刻,那层“憨厚老实”的伪装被一把撕碎,露出底下煎熬多年的愤懑与仇恨,就像一只藏身暗影的鬼怪,对着猎物张开狰狞的爪子,“可你们是怎么回答我的?”
“你们说,没有证据,又找不到我妹妹的尸体,不能断定她被人谋害,只能先放人……这一放,你们就再没管过!”
只听“砰”一声响,审讯室跟着震了震,男人两只饱经生活磨砺的手掌重重摁住审讯桌边缘,从深渊中射出怨毒的视线:“我是本案嫌疑人?好啊,既然你们这么有本事,就去找证据啊!”
“我倒想看看,你们这些警察除了场面上的漂亮话,还能不能干出点实事!”
透过单面玻璃墙,审讯室中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旁观者的耳中,陆临渊和杨帆同时看向薛兰泽,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刑辩律师一向不招受害人家属待见,可那大多是无从发泄的迁怒,像谢静章这样目标明确、直奔主题的怨愤着实不多见。
那么,到底是谢静章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与强烈刺激之下钻了牛角尖,还是……这个案子背后确实藏着他们并不清楚的内情?
能回答这一系列疑问的,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