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探(2/2)
薛兰泽将磨破边的笔记本飞快翻阅过一遍,发现里头是纯粹的案情分析,两个嫌疑人的名字各自占据了半壁江山——一个叫徐峰,临江大学化学专业肄业,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却因为沾染了□□,从巅峰坠落进地狱,自此成了个卖零散□□的拆家。
不过,他毕竟是曾就读于高等学府的精英人士,不甘心就这么打落尘埃,一度想凭自己的专业技能东山再起——从最低级的拆家晋级为“产业链”的上游供应商。可惜生意没做成,先跟自己的同伙起了内讧,两人手拉手肩并肩,一个没跑掉,都死在那场大火里。
根据警方现场勘察,两人生前的打斗十分激烈,不仅瓶瓶罐罐摔了一地,身上也多处带伤。好比他同床异梦的同伙,在起火时已经没了声息,致命伤是刺中胸口的一刀,捅穿心脏一击毙命。
这人的名字叫骆靖,单从照片上看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相貌平平、弓腰缩脖,憨厚的甚至有点怯懦,完全看不出跟“贩毒”沾边。他的名字旁留着大片的空白,什么批注也没有,只标注了“一刀毙命”四个字,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薛兰泽的呼吸忽然无法自抑地急促起来。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用略微发抖的手指将笔记本和剪报塞回公文袋,再翻了翻,厚厚一摞照片下藏了个硬梆梆的物件。
那是个用玻璃纸包着的棒棒糖,印成玫瑰花的形状,鲜红欲滴十分诱人。薛兰泽很是无语,心说“看不出陆警官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私底下这么有童心”。
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这袋子藏得这么好,显然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陆临渊怎么会粗心大意到这种地步,将一根无关紧要的棒棒糖随手塞进来?
这念头不过一闪即逝,下一瞬,薛兰泽蓦地回过头:尽管很轻微,但她还是听见了,门外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仿佛有人学着她的样,正用细铁丝撬开门锁。
薛兰泽用最快的速度将文件袋和桌柜恢复原样,闪身藏进暗角里。片刻后,房门再次推开,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来人脚步粗重,听着像是个体格健壮的男人,他和薛兰泽一样没开灯,只借着手机的一点微光,在凌乱的房间里胡乱摸索。薛兰泽数着步子,在那人经过身畔时猛地窜出,手指突出如电,毫不留情地掐住他咽喉。
这一下快如电光火石,来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她干脆利落地制住要害。瞬间的懵逼后,他很快回过神,手腕一翻一折,用擒拿的法门挣脱出来。
两人在极逼仄的黑暗中飞快拆了数招,薛兰泽听着风声,间不容发地扣住来人手腕,只是稍一用力,腕骨已经发出清脆的“喀拉”声。来人闷哼一声,一只手下意识摸向腰间。
就在这时,引擎声从窗外呼啸而过,车灯扫过的瞬间,薛兰泽看清了来人的脸,将发未发的蓄力登时滞住:“……杨警官?”
杨帆的手已经摸到腰间的瑞士军刀,听到这一嗓子,整个人也愣住了:“你是……薛律师?”
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面面相觑,随着灯光掠过,周遭重新陷入黑暗,薛兰泽忽然松了手,半是心虚半是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杨帆半条胳膊险些被她拧脱臼,揉着手腕龇牙咧嘴:“老子是警察,当然是来勘验现场的……”
薛兰泽:“案子都侦查完了,还有什么好勘验的?再说,你们勘察现场可以单独行动吗?”
杨帆被她当胸一噎,不免气急败坏:“我还没问你呢……大半夜的,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薛兰泽:“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三十七条规定,律师有调查取证权,我跟杨警官一样,都是来勘验现场的。”
他俩再次对视片刻,鉴于彼此各有把柄攥在对方手里,终于偃旗息鼓握手言和。
杨帆确实是来勘验现场的,可惜这不大的一居室已经被警方翻查过无数遍,就算地毯式搜寻也验不出花样来。他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圈,只觉得手腕疼得厉害,就着电筒光一看,皮肉上居然泛起五个清晰的指印,登时吓了一跳。
“你练的是什么铁砂掌?”他压低声喝问,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气急,“一个姑娘家,怎么力气这么大?”
薛兰泽:“姑娘家就不能力气大?谁规定的?”
杨帆终于发现,比嘴皮子利索,他这辈子都甭想在律师手里讨得好,只得悻悻转开话头:“这地方都被警方搜查过百八十遍了,你再找也找不到什么。”
薛兰泽一只手插进外套衣兜,手指触碰到一个硬梆梆的物件,这才想起方才兵荒马乱中,自己随手将棒棒糖揣了进来。当着杨帆的面,她不好堂而皇之的完璧归赵,只能若无其事:“不见得吧?要真是什么都找不到,杨警官怎么会浪费精力跑这一趟?”
还险些被她拧脱了手腕。
杨帆彻底败下阵来,一边暗自发誓这辈子不会找当律师的对象,一边闷闷擡起下巴:“……那个装满赃款的行李袋就是从床下找到的。”
薛兰泽半跪下身,用电筒光扫了下,只见床底积了薄薄一层灰,上面留着一道明显的拖痕,应该是拖拽行李袋造成的。
“一百万……”她勾了下嘴角,“堂堂刑侦支队长,要真有这么大一笔现钱,何必住这种鸽子笼?自虐吗?”
其实,就算没有这一百万赃款,以刑侦口支队长每个月万把块钱的工资,住这种鸽子笼也很不合情理。杨帆沉默片刻,低声道:“他这人有病得很,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花钱还跟流水似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线人……也不知怎么想的!”
薛兰泽心念微动,偏头看他:“是为了……十六年前那桩案子?”
杨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忙活这么多年,除了一辆破的叮咣响的二手车,什么都没攒下,连工资卡余额都是四位数,我都不知道他图个啥!”
薛兰泽听明白他的暗示:“杨警官的意思是,不相信陆队会干出杀人害命的事?”
杨帆两只手插进衣兜里,耸了耸肩:“相不相信的,反正我说了不算……倒是薛律师,接下这个案子,不怕引火烧身吗?”
薛兰泽摸出一颗提神的薄荷糖,剥开包装纸塞进嘴里:“杨警官既然担心我引火烧身,当初何必借着风篁先生的手,把案子推给我?”
杨帆先是满脸不屑,五秒钟后陡然一个激灵,露出生吞死耗子的表情。
薛兰泽只是随口试探,见到杨帆的反应,才算证实了猜测:“拜托风篁先生出面,请我接下这桩案子的委托人……应该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