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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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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孩子的生活,几乎可以说是那个时代里,可能的最好的生活了。这种生活,差一点点,就是若莲的。当年,父亲完全是随手抱走的一个,没有经过任何方面的比较、挑拣。这如许如许年来,若莲常常想起这条胡同的槐花,想起当年看到的姐姐的那个笑容。是否有过感慨?当十六岁挂牌下海的时候,当遇到某个难缠的客人的时候,当……李子明在院子里说起蝉鸣的时候?

既然去了北京,那就到槐树胡同看看吧。虽然,女孩儿早已不住在此间。但是,女孩儿的父亲还在——也是若莲的父亲。这是张雪亭唯一承认的,孩子的父亲。

若莲看到了他——敞开门的四合院里,亭亭如盖的槐树下,他正在教第二个外孙写大字。那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清秀斯文,眉目里又不乏活泼泼的生气。若莲没有惊动他们,由门房领到了厢房坐下,再由下人去通知他。

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大洋的另一边,小凤仙夜半醒来,恍惚中,一轮明月从窗户外面照进来,床前活脱脱地下了一层霜似的。那一刻,她神智清明,想到了和母亲一起去见外公的情形。忽然,她就拉过被子,盖了自己的头,大声地,几乎是嚎啕一般,哭了出来——那一刻,她猛地明白了,若莲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见父亲的心情。她亦明白了,那一夜和母亲的夜谈——是我自己愿意的……就算开始不愿意,后来一定要告诉自己是愿意的,慢慢,就成了真的。

一个月后,林季新下葬。伴他入土的,是他咽气时抓在手里的东西:左手,是宁平孩童时的上衣;右手,是宁秀从美国写回来的信。那天,若莲和小凤仙去送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来计较她们的身份,也没有人来计较当年的恩怨。林季新的太太,那个被称作三少奶奶的女人,连个孩子也没有。本来老太太要做主,将二房的儿子过继一个给她,被她给拒绝了。林季新的灵堂上,她披麻跪于灵前,礼数周全地答谢亲友。所谓礼数周全,是在该哭的时候哭得很到位,该说话的时候说得有纹有路。唯一一次失控,是在她娘家兄弟来的时候。而就算这次失控也没有失了礼数——她只是揪着兄弟的前襟,哭得几乎背过气去,那哭,没有声音,只有眼泪。若莲本来是哭不出来的,看了这一幕,一串泪一下子就挂了下来,也算全了礼。

小凤仙站在若莲的身侧,那是一个并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她默默地看着人来又人去,面前浮动着的,是林季新最后的模样。那模样着实吓人,她本来是很有点害怕。但是,当那双一丝肉都没有的,枯骨一样的手抓紧了宁平衣衫的那一刻,她忽然不怕了。当时觉得人间惨事真是无能出其右者。而当她站在灵堂上时,又忽然不觉得惨了。这也许要得益于堂上的梵唱——林家请了几十名和尚来念经。小凤仙完全听不懂那念的是什么,只是那单纯的调子莫名地让人安静,她甚至觉得,这样地去了,对林季新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而一拨拨有节奏的,克制的哭声,一阵阵地响起,让她有点出神。林家还专门请了人来哭灵,那声音和林家三少奶奶的哭声如出一辙,哀而不伤,只见庄严,不见悲痛。在周遭这一切声音的围绕之下,小凤仙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苏醒,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她亦无法表达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很近,又仿佛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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