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2/2)
“上回我问他,你们是否互相诉说过爱意,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我让他再好好考虑清楚。他至今仍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却瞒着家里要以公司名义宣布婚讯。我怕他还没想清楚这桩婚事,只是想应付家里,或者跟我赌气。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是什么意思?顾翊不是说父亲让他们尽快办婚礼吗?
段棠梨倏地握紧了手机,呼吸滞慢了一拍。
没等到她的回复,顾含章说:“段小姐别误会,我并非是反对婚事的意思,只是想从你的角度了解一下,你们是否已经到了能够共度一生的阶段。”
她不是故意不回答,只是确实说不出来。在这通电话打来之前,她不敢说他们到了共度一生的程度,但至少能够说得上是彼此信任依赖了。
可原来有些事,或许只是一厢情愿。
手机那头,顾含章还在耐心解释:“顾翊是我们最小的孩子,本不是当成继承人那样严格培养的,又是一路顺遂得意,终于养成了恣肆的性格。我们催促他找伴侣,也知道他多有厌烦,加上他管理公司有几年了,行事做法与我不同,渐渐在一些事情上也有点反对我的意思。但我想你不会像他那样做事无所顾忌,所以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
因为她是年少失祜的孩子,没有人惯着,看尽人间冷暖,做事会理性得多,不像顾翊那样随心所欲。顾含章没有说穿的道理,段棠梨都懂。
顾含章最后致歉:“原谅我问得直白,但是事关顾翊的终身大事,我只能唐突。”
她不怪顾含章,普通人家子女结婚都要慎重,何况是偌大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只是打个电话问问,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以顾含章的地位,是可以对她很不礼貌的。
再不说话,就显得是她不礼貌了。段棠梨低垂眼睫,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伯父,我想以顾翊的性格,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做一件事,是没有人能够逼迫他的。您给他的压力,应该不足以让他作出违心之事。”
她帮他把这个谎圆过去了。
顾翊是足够强大,没有人能真的逼迫得了他。但倘若真的不会作出违心之事,又怎么会有这一门协议婚姻?
协议加上婚姻,这两种东西的结合,世间最违心莫过于此。
她从来没有真的看懂过他。
放下电话,段棠梨看着手机屏幕呆了两秒,忽然不记得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事了。
一辆出租车从面前过去,划开一片黑沉的水迹,车灯晃过她苍白脸颊,一声喇叭唤回她的理智。司机停了片刻,是揽客的意思。
在司机准备离开的时候,段棠梨抢先一步过去,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去。
车停到繁花盛苑,庭院里的灯一直亮着,照亮散落一地的无尽夏。不忍踩碎一般,段棠梨小心翼翼走过去,一路走到漆黑的玄关下。
她换掉沾了夜雨的鞋子,走进屋里。客厅的古董玻璃吊灯没开,只有沙发旁一盏瘦高的落地灯亮着,昏黄柔光落在男人只穿白衬衫的身上,他单手支颐,姿态散漫,剪影似云山起伏。
段棠梨走近了,闻到空气里有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
“你去哪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段棠梨怔了怔,什么都瞒不过他。
见她不语,顾翊自嘲一笑,心里有些定论。他站起来,伸手将落地灯撚到最大亮度,白光一霎填亮了空间。
段棠梨看清桌上已经空了的威士忌酒瓶,他脖颈上微凸的血管,以及眼底浓得化不开的雾色。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喝醉的样子。饭桌上从来都是别人干了而他随意,没人能让他喝醉。
“你去哪了?”顾翊重新问了一遍,自虐似的,非要听到答案。
段棠梨垂下眼睫,没必要再瞒他:“余琛约我谈热搜的事。”
虽然对这答案已经有预期,听到她亲口说出,顾翊还是禁不住手指紧握成拳。
他一步步逼迫过来,困她于沙发旁的桃心木展示架之间,目光居高临下,声音冷冷沉沉:“他叫你去,你就乖乖去了。”
那张面孔令段棠梨陌生。见过他不悦,见过他动怒,但没有见过他如现在这般,山雨欲来风满楼。她想起余琛说的,“你了解他什么?”
段棠梨深吸一口气,仍耐着性子解释:“对不起,是我食言去见了他。这是我的事,我需要自己去解决。”
她是说了谎,但他不也一样吗?她想过回来光明正大告诉他,她已经跟余琛彻底了断,不需要再借他的势他的名,他们的协议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她还想公开婚讯,那是与协议没有关系的事。
可是顾含章的一通电话,让她的念头变得可笑。
顾翊盯着她的眼:“你不信我。”
她好懂事,懂事得自己把这些麻烦都解决了。可是在她的语境里,他们好像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她宁可寄望于余琛是讲道理的人,都不愿相信他可以处理好这些事。
他的语气让人心口坠得发疼,段棠梨偏开眼:“你喝醉了,回房睡吧。我让李阿姨去煮姜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想走开了,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疲倦到骨子里。
将她的厌倦尽收眼底,顾翊猛地按住她的手腕,阴晴不定的眼眸悬停在她的睫羽前。
他深深看进她的倦眼里,呼吸短促,一字一顿:“如果我说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