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2)
岳瑶:“所以师父你要更加养好身体,不然还怎么管我?”
扶锦君:“……”
岳瑶接着又说:“师父,求您相信我,只要您不生病,我一定听话。”
“你要我如何信你,凭你上次擅自跑到山下把宗脉解了吗,还是凭你方才趁我昏睡就下山乱跑。”扶锦君有些说累了,这让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落寞,像是看着孩子远走的家长,“你退下吧,为师累了。”
岳瑶有点慌了,她死死抱着师姐,恳求对方原谅:“师父对不起,您不要和我生气。”
这一次,扶锦君径直挥退了她。
岳瑶就像一只魂灵一样被袖风轻飘飘地带了出去,她甚至没站稳就重新扑了回去。
殿门在面前倏地合上。
一场毫无预兆的冷.战开始了。
因为扶锦君抱恙,这届的昭天大赛再次取消,岳瑶不需要抓紧时间修习功法了,扶锦君也不用赶着剖丹了。
扶锦君闭关的那段时间,岳瑶进步飞速,扶锦君的境界也一跌再跌,甚至感到了一点力不从心来。
晚山殿悬空的高度一降再降,已经到了人站在地面就能看到宫阙轮廓的地步。
隔壁苍云山的柏然也来看过她几次,但每次都被那诡谲的阵法困在晚山殿外毫无办法。
苍云君柏然焦躁地摇着手中扇:“这阵法虽然不算顶级高深,但幻化诡谲,隐藏的危险很多……你们都不许碰。”
苍云君的弟子还没有见过这种阵法,纷纷规规矩矩地给他让开。
薄扇凌厉抛出,穗子巨颤,被阵法诡异的风卷得上下翻飞,苍云君脚步轻快地在阵中闪转腾挪,额头隐隐渗出汗珠,汗迅速凉下来的时候,他咬着后槽牙,不得不先行退了出来。
解不开。
他知道这阵是谁设下的了!
就是说啊,世上很少有困住他的阵法,除了……曾经的徐瑶。
天才一样的存在,她的阵法变化多端,像是投身于莫测的万花筒,一步走错便是危机,丝毫不给人回转的余地,只能被迫一步步牵着走。
“晚山殿又不是易主了,岑姝到底在干什么?”柏然有些担忧地踱步,“不对,是她们师徒在闹什么矛盾?能有多大事,至于至于吵得不可开交吗?”
苍云君给岑姝传了好几次话都被挡下来后,他彻底无语了。
柏然:“走吧,再管她我就是傻子。”
岳瑶是故意拦着他人的,她知道扶锦君一定会知道,所以大胆地赌了一把——她赌扶锦君生气,然后出门教训自己。
她每日都会在殿门口跪着承认错误,哪怕扶锦君生气也好,只要出来见见自己便好。
可是扶锦君从来都没有给她回应。
殿门口的禁制依旧是金色的最高级别。
隔着一道殿门,岳瑶跪着和她说:“师父,我错了,求求您见见我吧,不然我不告诉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依旧无人回应。
几乎过了一个小季,岳瑶把晚山殿都摸得很清楚了,百般无聊下,她终于去了东南角的偏殿书房。
这地方以前有很多禁制,她被挡了一次就再没来过。
这次再来,她才想起师父已经把许可权给了自己,这些禁制都失效了。
岳瑶把掌心放在殿门口,一道金色的圆轮缓缓旋转,禁制解开——
嗯?
这是什么?
有一封信件卡在了禁制和房门中间的缝隙里,应该是有人送信时不知道这里有禁制,所以才卡住了信,送信的人显然不识路,晚山殿的房间大多规制相似,对方没看清就把信塞到了禁制里。
岳瑶拾起地上的信件,展开一看——
是魔界禁术,召读决。
和自己当时堕魔时遇到的禁术一模一样,很轻易就能勾得仙人堕魔,以前修习的仙术也会被魔族术法替代,从此再与仙途无缘。
岳瑶很快收起信件,这辈子,她想按着师姐的期愿好好修仙,不可能再重蹈覆辙了。
岳瑶看着禁术的内容,心想:这或许就是左护法当初给我留下的。
里面所有的术法都进行了升级二改,效力一点都不比从前的差。
只有自己愿意,重回巅峰指日可待。
岳瑶想了想,把信件收好放了起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是很想这样做。
日子依旧继续过,岳瑶熟读了书房里的功法,术法日益精进,修为即将达到下一个峰值。
请罪的习惯也照常,只是扶锦君门前的那道禁制越发淡却了。
岳瑶以为这是师父将要原谅自己的征兆,因此修习更加勤勉。
直到
落雪那天。
岳瑶做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创举——她重塑了金丹,不是假的,是真的金丹!
金丹凝成的那一瞬间,一直支撑晚山大殿的灵力迅速亏空,灯火瞬间全灭,晚山飞快下沉,眼看就要砸到地面上时,一股别样的灵气快速支起晚山,让它重新恢复最初的高度。
四大仙督和苍云君一直守在。
罕世的金丹结成的时候,举世都会巨震。
就像当年徐瑶展露锋芒的时候,天地万物都会给她别样的对待,白虹贯日,彩霞漫天,就连空气里的灵气都比平日里充裕。
东方仙督柳德润率先发言道:“我们该恭贺扶锦君突破瓶颈了,没想到扶锦仙君一再降低境界,是为了洗尽铅华重回巅峰!老夫可以感知到,方才支撑晚山殿重回万丈高空的那股灵气,比以前的更华丽了些。”
要说以前的晚山灵气,就像一个端倨一方的大家闺秀,沉稳却也沉闷,浓厚是浓厚,但少了很多活泼气。
现在晚山的灵气已经全然换了一种风貌,就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裙摆花色昳丽繁复,转着圈儿和众人炫耀她的优越。
就在大家都感慨祝贺的时候,柏舒突然脸色一变意识到了什么——岑姝她了解,对方是不可能以这么活泼的姿态来面对世人的。
这股灵气的主人……竟是岳瑶!
果然是天道奇才,老天追着给饭吃,就算重生也能这般惊人。
苍云君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有艳羡也有担忧。
他心想,为什么岳瑶偏偏在扶锦君衰落的时候进步得如此神速?
她年少时为什么没有崭露头角,却在晚山殿获得了这么
大进步?是岑姝那个傻子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诸位先别急,本君再去晚山殿看看。”
不仅是苍云君,岳瑶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突破金丹桎梏的瞬间本应该高兴才对,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意外的心慌。
不对……
紧接着她发现晚开始飞快下沉坠落,岳瑶飞快施法维持住高度,提气带着晚山重新上升。
做完这一切后,她飞快跑到了殿门口:“师父!”
扶锦君终于坚持不住,吐了一口血便晕了过去。
暗金色的禁制瞬间消弭,岳瑶欣喜地发现师父愿意见自己了,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进步神速才得到如此奖励。
岳瑶满脸欢喜地推门进去,然后愣住了。
寝殿内全是密密麻麻的桎梏,锁链一般束缚着扶锦君,扶锦君那件仙袍更是恐怖,古拙的银色大花开出了血色,像是艳鬼的嫁衣,诡异又蛊人。
扶锦君长跪在法阵中央,头发皆白地铺洒在血泊里,而她面上的血色仿佛都被抽空一样,仅剩的一点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输到她身下的法阵中。
道道法阵都向岳瑶传递了同一个资讯——师姐在和什么人换命。
难以置信中,岳瑶上前把她抱起,然后一低头看到了对方身下的法阵。
法阵中央是一只铃兰花。
本命铃兰花?
本命花怎么会和主人抢夺生机呢?
岳瑶正要试着去拔那株铃兰,就听到晚山殿结界发出了疯狂的震颤。
苍云君的声音仿佛从亘古传来——岳瑶,解开禁制!
为了扶锦君的安危着想,岳瑶这次没瞎闹腾,她掌心旋转五指虚空一放,晚山殿的结界立刻开了一个小口,刚好让苍云君进来。
“岳瑶,你师父怎么了?”柏然火急火燎地闯进来,看到满殿的禁制,立刻疯了,“这他妈在干什么?岑姝你疯了……岑姝?!!”
扶锦君浑身都在渗血,头发全是银白,苍云君和她数十年好友,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么惨烈的模样。
岳瑶恍惚着低下头,注意到了师姐的模样。
两辈子的无助和惊恐仿佛都积攒到了此刻,她却不和以前一样有剧烈的反应了,情急之下,岳瑶冷静地想——难道是我们俩不配好好过日子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辈子的自己还没有做任何错事,她苦修正道,天天期盼着师姐出关夸自己一句,没想到没等来她出关,反而等到了这样一种结果。
扶锦君在干什么,她从来不和自己多透露一句。
如今看来,这些都是在为某个人续命,以前那一身的伤大概也有这个原因。
前方若有八十一难,师姐也会去趟。
岳瑶心疼得不得了,心里的嫉妒压都压不下去,情根回来后,情感起伏都要剧烈得多,她咬着牙发起抖来,恨不得当面质问这人——师姐,你就这么作践自己的性命吗?
罢了,这是自己师姐,不是别人师姐,再不可理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要闹,自己也不是不能陪。
岳瑶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自己新结出的金丹,像是个崭新的生命,不偏不倚刚好挽救师姐枯竭的命数。
不过是再剖一次丹罢了……
“岑姝简直是个疯子。”柏舒护好扶锦君心脉,好歹把她命保住了,他一把拽下这里的禁锢锁链,然后开始骂骂咧咧地收拾烂摊子,“我就没有见过比她更疯的人。”
话音刚落,他听到耳边一声闷哼,苍云君猛地回头,看到岳瑶满手是血地剖出了自己新结的丹。
苍云君:……
很好,他现在见过比扶锦君更疯的人了。
新结出的丹还未完全扎根,竟然就被这么残忍又血腥地剖了出来,按理说,剖丹不该这么血腥,但扶锦君那疯子徒弟为了更有效,竟然眼都不眨地选择了最原始也最疼痛的方式。
“岳瑶!你住手吧。”柏舒一个头两个大,他“铿”地展开青扇甩了过去,直直地挡在岳瑶面前,“你师父没凉,救一救还是可以茍的。”
岳瑶失魂一般看向她:“骗人。”
柏舒:“我没骗你,她就是虚了点,境界跌落而已,哪个做仙君的没受点儿过伤?倒是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忒大了,剖丹?自古几人能做到?别傻了,先保住你自己的命,别让你师父醒来……哎!我和你说话呢!住手!”
岳瑶一把抓住这碍眼的青扇,青扇上凝了苍云君的意志,显然是不打算躲开的意思。
“抱歉,下次赔你一个新扇子。”
岳瑶说完这句话后,徒手撕开了扇骨和扇面的衔接处,把青扇丢到了角落。
新结的金丹焕发着一丝淡紫色的光芒,鲜活四射地融入了扶锦君的丹田,干涸枯萎的丹田立刻像是被注入活水那般活络了起来。
岳瑶看过去,顺手把她所有的金丹都融为了一体——永远都无法分割那种。
“这样好了,就算师父醒来也没办法把它再次剖出了。”岳瑶起身,把扶锦君带到榻上,做好这一切后,她垂下手就要走出殿门。
柏舒:“你去哪里?”
那一瞬间,岳瑶是想离开的,但是她回头看了师姐一眼。
对了,师姐不喜欢别人近身,自己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她?
看到岳瑶重新回来,柏舒终于放下了心,放下没一会儿,他又皱起眉:“你考虑好了,一旦把金丹给她,日后的修仙路便也与你无缘了。”
岳瑶点点头:“我知道,但我无所谓。”
柏舒:“但我觉得你师父不一定有你这么看得开。”
“烦请苍云君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岳瑶礼貌地一拜,“我并没有多大志向,只想报了师父的恩,如果有一天被她发现后逐出师门,我也不后悔今日的所为。”
苍云君无奈地看着她们师徒俩折腾,摇摇手表示管不了:“你们慢慢纠缠吧,我不会揭穿你。”
扶锦君醒来的时候,岳安已经过了两个四季了。
由于她不在场,岳瑶便以首席弟子的身份去帮着处理了一些宗里的事情,不过几个暑去东来,她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女的那种稚嫩,像一只半开的花,刚刚好是最美的年岁。
铃兰做的躯壳天下独绝,三庭五眼皆是纯洁又明媚,婉转灵动与端方大气并存,她的下巴依旧像少女时期一样软糯甜美,杏眼更添了几分昳丽,眼角看起来不失凌厉也能做到真诚十足。
无论是单纯的慕强还是单纯的爱美,大家都迫切地想要和岳瑶攀个好关系。
可是岳瑶这个首席弟子待人接物都很会保持距离,始终让人觉得“她对我挺好,但和对他人也并无二样”。
小一点的师妹师弟们聚在一起讨论时提到她:“岳瑶小师姐甚至没有一个特别的朋友。”
“……那岳瑶师姐对扶锦君是个什么态度呢?也和对我们一样吗?”
“扶锦君啊?好久没见过了,据说她们师徒很亲近,瑶师姐每天都会亲自帮扶锦仙君洗漱……这是苍云君说的。”
·
扶锦君醒来的那天是个很平常的早上。
她还没有睁眼,便察觉到一只冰凉的帕子贴上了面颊,绢丝的清凉率先传过来,紧接着是对方指尖淡淡的温热。
对方擦得极认真,也极漫长,像是在发呆时手里无意识地做着什么一样。
终了,扶锦君感觉额头处沾了一处温暖。
一触即离,像是一个早安吻。
岳瑶用一种非常虔诚的语气说着气她的话:“师父,我今天又去晚山下了,你起来和我生生气吧。”
扶锦君:“……”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这丫头怎么成这样了。
“师父,昨天岳安新来的小师妹们追着要和我玩,她们说她们喜欢我,可是我看了,她们连情根都没完全长全,怎么敢轻率地提这两个字。
师父,我今天换了很漂亮的裙子,很想穿给你看。
师父,我昨晚回晚山殿的时候,看到晚山殿又有晚霞了,不是变出来的那种,是天然形成的,可惜了……要是您能起来看上两眼,它就更完美了。
师父,您什么时候起来看看我……”
岑姝睫毛颤颤,缓慢地睁开眼——
上时间没有睁眼导致她不能很好地适应眼前的景象,视线内一片白茫,许久之后,她在床头看到了一个漂亮姑娘。
岳瑶长大了,从少女模样变成了清丽的姑娘,可能是由于本命花的缘故,她无论是身段还是五官,都几乎是按着自己的审美来长的。
依旧可以看得出以前的模样,长大后又更加锦上添花。
扶锦君多年未曾波动的内心突然不可控制地疾跳起来。
“师父……”
岳瑶抓着她的手,抛去了装出来的成熟,一下子像是回到从前一样,单纯就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