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损照片(2/2)
这些事像过电影一样在姜港脑袋里播来放去,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很难下决心跟人老死不相往来。
“这都是些什么事……”他用力摇头想将纷乱的思绪逐出脑海,乘电梯一路下到大厅,径自坐进自己停在楼下的车里打上了火。
在脚踩油门开走之前,姜港先给郝卓拨了个电话过去。
陈予铎的叙述有他觉得不通的地方,总得问问另一个当事人才能明白。
郝卓手机常年二十四小时开机,除了在户外旅游的时间太长导致没电关机,其他时候很少会寻不到人。
以前姜港要找他,一般很快就会见回信,这次却打了好几次都没反应。
就在姜港不信邪地从上往下扒拉手机通讯录,打算把他秘书电话号找出来的时候,郝卓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
【是个郝人:什么事啊兄弟。】
【是个郝人:算了不管是什么,你都别说了先听我说说。】
【是个郝人:我这边十分钟后有个大单要签,飞机晚点现在刚到上海。】
【是个郝人:我们家老头说要能成,就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躺平。那可是三个月啊!老子高考结束都没歇这么久。】
【是个郝人:不说了爷去了,今天我就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谈判的战士。】
没等姜港把自己想问的话打字发出去,对面就噼里啪啦发出来一堆语音。
等听完之后,郝卓的微信名后面就加了个括号里写着两个字,勿扰。
姜港:“……”行吧。
左右郝卓现在不在本市,想见一面仔细聊聊也做不到。
他想着那就等人回来再做打算,给领头的装修师傅发消息,说自己不到半小时就会回去,转着方向盘开走了。
……
庄桔送走弟弟,回梦绛上班的第一天,正赶上姜港闲来无事过来查账。
确认没有出现对不上的情况后,他管前台调酒师要了杯椰林飘香,在演出台下找了个空座打算听听歌。
这么长时间没给观众进行弹唱表演,庄桔的水平没有任何下降,反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医院当陪护,声音比之前还多出了几丝感情。
快到十月中旬,晚间清风已经很凉。
姜港上衣穿了件中领薄毛衣,宽松款不收腰的设计,虽然酒吧冷气开得不低,但坐在人群中还是有点闷。
他把酒杯放在旁边的桌上,伸手将袖子挽到手肘处,再想拿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杜沁妍腿上放着件脱下来叠好的风衣,端着龙舌兰朝他举杯:“我坐在这里好半天了,都没见你往这边看。”
她笑着跟姜港碰了碰,低头抿进两口才继续问:“想什么呢?”
“在想朗桂。”姜港弯了弯眉毛道:“他说想来梦绛玩一次,日子就定明天或后天。明星出门总是麻烦点,我在考虑要是这被粉丝堵了该怎么办。”
杜沁妍对艺人之类向来不感兴趣,所以他倒也没刻意瞒着。
昨天晚上朗桂又结束了一场失败的相亲,边啃鸡腿边跟他打电话哀嚎,说自己过阵子就要进组去沙漠待三个月,走前想把能玩的都玩个遍。
姜港听着这口风玩笑般地开口邀请他来梦绛,朗桂果然没有拒绝。
“这样啊。”杜沁妍闻言摇头:“酒吧光线这么暗,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大不了到时候你跟元弘辛苦点,陪他一起四处逛逛,顺便盯着点呗。”
最近纪维忠的病情趋于稳定,纪元弘也回家休息了几天,稍缓因为爷爷下病危通知而不自觉紧绷的情绪。姜港正有此意,听罢嗯一声点了点头。
他跟杜沁妍中间隔着张玻璃桌,距离不算特别近,但也依旧能闻出对方杯子里隐隐散发出来的酒香。
“选度数这么高的喝?”姜港挑眉问道:“明天不上班吗。”
医生平时耗心又耗力,就算放假也难以解乏,以往提到这个杜沁妍总会愁眉苦脸,但今天却只是笑着摆摆手。
“我把明天的值班换给予铎了。”
她心情不错地道:“这样我就就能连着休三天,喝多点也没事。”
做完阑尾切除的手术才几天,陈予铎又到岗干活去了。
姜港不好对此做出什么评价,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关于泥石流救灾的事,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吧。”
“市里各个医院抽骨干组建的医疗队已经解散了。”杜沁妍点头道:“昨天予铎开完会提了一嘴,说他们那个群现在聊的都是放假吃什么。”
凡是家附近的地方发生灾情,市民之间的消息流通总是又快又真假掺半。她在院里也听患者家属说起过几句,很多所谓的内幕连真正在救援队待过的医护都不知情,造谣程度堪比中学男女生正常搭话被瞎传成早恋。
杜沁妍动动手腕,盯着酒杯里泛起的波纹道:“其实予铎回来那天就快完事了,他们最后搜救发现的房子塌了太久,就算底下真的有人,还能保有生命体征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姜港想起自己代替陈予铎,向参与抢救护士询问后听到的那些话,试探着道:“我记得那天跟陈予铎一起回来的,除了几个受伤的医生,还有十来个被送到医院的伤员,他们……”
“你说的我知道。”杜沁妍叹了口气打断道:“但那些人都是更早点的时候,从其他地方救出来的。予铎带人把那间破房子挖了个底朝天,最后也只有一只小猫因为刚好卡在三条木头中间的缝隙里,侥幸活了下来。”
“……”听人单纯用语言转述都如此令人发寒,现场的惨烈程度更是不必再提。姜港将杯子里的酒喝干净,罕见地有些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
不过好在杜沁妍也没让低迷的气氛维持太久,很快便扬起语调道:“消化内的赵老师跟胸外科四个大夫竞争小猫抚养权,由院长裁定分配结果。最后还是予铎略胜一筹,说自己家里本来就养猫,正好可以让它俩做个伴。”
陈予铎这人面子比天大平时又爱端着,姜港想象不出他一本正经跟人抢猫的样子,闻言也只是笑着拿指腹摩挲着酒杯外壁,没有顺着往下聊。
杜沁妍是故意将话题往人身上引的,见对方不搭茬也没气馁,调整了下语气干脆也不再拐弯抹角。
“我听说你跟予铎吵了一架?”
姜港听到这话很快皱着眉望了过来,她一派意料之中的表情:“别这么瞪着我啊,予铎可什么都没说。”
“是那天你俩吵的时候,正好给他主刀的大夫想进去嘱咐两句话。”杜沁妍实话实说:“就这么巧,正好撞见了。不过他没听到太多,我这也是结合你们间的原对话进行过一番猜测,才到你面前问的。”
姜港对酒精本就成瘾,此时闻着她杯里的味道,又兼心情有些烦躁,想喝点高度数饮品的欲望登时到达顶峰。
他没有多犹豫地朝吧台要了杯一模一样的,折身坐回来道:“也不算吵架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龙舌兰辛辣中带着清苦酒液的入喉,他就将外溢的情绪收回去了大半,但还是刚刚那副双臂搭在桌面上,懒洋洋不想多话的样子。
台上歌手在唱语调舒缓的青春歌曲,杜沁妍笑着往椅背上靠了靠,沉吟半晌道:“予铎不爱跟我们聊他的私事,尤其刚来医院的时候,活像个只知道工作的手术工具人。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他喜欢男人吗。”
这正好一直也是姜港想不通的。
陈予铎不像喜欢把自己隐私到处宣扬的人,杜沁妍跟他主要也只是同事间的感情,说有多交心也谈不上。
没道理小众性向这么难被发现的事情,她随随便便就能探听到。
“妍姐就别卖关子了。”姜港看出她今天此行,估计就是事先琢磨好了打算让自己知道,举起一只手比出投降的手势:“非常好奇,你快说吧。”
虽然把这段缘由告知姜港是自己早就想定的事,但真的到了要说出来的时候,杜沁妍看上去反而有点忧虑。
她眼睛里倒映着很模糊的情绪,似乎是惋惜多些也似乎是同情多些。
“是因为一张旧照。”杜沁妍没继续拿模棱两可的话吊着他,只是稍作停顿便讲起了始末:“跟这次的情形很像,三年前也是周边村镇遭遇泥石流,院内听从上级调派前往救灾。”
她说到这看了眼姜港的神情:“事后表彰大会予铎没抗住被领导们劝了几杯酒,从衣兜里掉出了张一看就有些年头、连人脸都很难看清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