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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了五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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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声言看了眼易耳,他垂着眼皮,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话语里镇定的仿佛是审判台上的法官。

张声言翻开了书,入目的全是泛黄的便利贴。

如果说刚才他脑子里是空白的,那现在就是黑色的,黑的看不到光,眼前全是一团一团的黑。

这些便利贴全是曾经出现在他冰箱上的,上面记的都是生活上一些小事儿,什么下楼带垃圾,晚上不回来,西红柿快坏了,牛奶要过期,回来买酱油,明天一起走。

“你,”张声言咽下了嗓眼的苦涩:“你一直留着。”

易耳嗯了声:“留着,没事儿干就翻出来看看。”

张声言不敢再往下翻下去,每翻一页,他都能清晰的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那个小小出租屋里的两个人。

“为什么还留着。”张声言合上了书:“不是,不是怨我吗?”

易耳突然笑了,伸手握住了张声言的手腕:“我当然怨你,那个时候,我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还说走就走了,我怎么可能不怨你。”

张声言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目光一凝,盯着易耳握着自己的手腕愣住了。

上面圈了个黑色皮筋,已经起球了,甚至白丝都抽出来了。

“言哥。”易耳捏着张声言手腕紧了紧,用劲扯了下张声言,两个人的距离一下缩的很近。

“当初,你和我提分手之前,我早就感觉出来了。”易耳说:“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知道怎么挽留,我也气,我就想,我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了,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我那个时候睡都睡不安生,怕哪天一睁开眼你就没了。”易耳喉结滚动了下:“我特想挽留,我那时候把猫都搬出来了,我说它舍不得你。”

张声言这时候才陡然回过劲儿来,原来易耳知道他要走。

“我那个时候就是想不明白,我们一起明明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开,我想不明白与其就不想了,我就赌,赌你走不走。”

张声言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发颤。

“言哥,当时我也想抱住你说几句好话,然后给你留下,但我知道没用,你要走了,谁都拦不住,你这人心狠,一直都狠,和你在一起都是我哭来的。”易耳哽咽着说:“我想抓住你,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抓住你。”

易耳咬牙一字一句说:“我现在不想去追究了!我就要个解释,只要你给我个解释,我们之间的隔阂一笔勾销,只要你给我个解释,不要让我像他妈傻子一样!被一脚踹了都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空气中沉静了两秒,张声言的声音沉声传来。

“那时候,我的病情恶化了,只有一所医院能治,就是现在宋炎凯在的这所,北京的这一所。”

易耳握着张声言的手陡然松了劲儿,眼底有片刻失神。

“当时你刚拿到省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张声言声音不稳,他缓了下情绪接着开口:“我没办法和你去读大学,我当时也拗不过劲儿,咱俩男的,你还比我小了九岁,你有大把的光阴能去拼,你才二十一岁,不该背负那么多东西,我就是个得了病的男人,你没必要为了我去做什么牺牲。”

易耳沉默地看着张声言。

“易耳,你当时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一辈子念着你的好,但咱俩当时是在谈恋爱,你爱我,所以乐意对我好,但我也爱你。”张声言说:“我看你那样,我就不心疼你吗?”

两人沉默着坐着。

易耳别过了头,背对着张声言抹了把眼。

“易耳,当时我做的也欠妥,我那时候是真受不起你对我那么好,你受苦,我心里不得劲儿,我过不去心里那关,与其让你为了我把自己霍霍成那样,我宁愿自己倒在手术台上。”

“你怎么就知道苦了。”易耳又重复了一遍:“什么叫受苦,你不想我受苦?我当时是年纪小,感情上不知道轻重!觉得有爱就了不起了,能翻天覆地了!”

易耳咬牙盯着张声言:“但是张声言,当时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苦,我对你好,我他妈乐意!我唯一觉得苦的时候,是你推开我的时候!你凭什么啊!凭什么都他妈不告诉我!”

张声言心里也难受,他攥紧手:“告诉你?告诉你什么!告诉你能改变什么!你难道要每个星期隔了一千多公里来找我吗!你难道上学也要把我栓身边吗!你难道要带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满世界跑吗!”

“怎么不能!我当初就是他妈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易耳逼近他,手攥着张声言肩膀疼。

“爱能干什么!能让你不去做那个直播间的工作吗!能把你的耳朵换回来吗!还是能填补我们空白的五年!”张声言喊出了声,拽住了易耳领子往茶几上抵着:“要是能!我他妈宁愿把所有爱都换给老天!”

易耳撞到了茶几,上面的杯子从侧面滑落,碎在了地上。

张声言还在说着:“易耳,没了我你也能活,所以何必非得俩人苦一起,你让我自己去承担我本来该承担的不行吗?非要争出个谁对谁错吗!”

易耳眼眶充血,没什么犹豫,直接吼了出来:“你他妈怎么就知道我没你能活!”

易耳一句话,两人之间陷入了安静。

易耳情绪毫不掩饰暴露着,他哽咽了声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能活,你知道我这五年,多怕从元逸口里听到你……”

他喉结动了下,没说完后面:“我他妈每天都怕死了,怕的睡不着,尤其是你刚走的那一年,每天怕的像是走在刀刃上!我怕你和那次在医院天台上一样,我怕你想不通跳下去!我怕有以后再也抓不住你!”

张声言真的不知道易耳会这样想,易耳现在每说一句,就像是在他胸口扎了一刀。

“张声言,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意孤行的走了,不要我了!做你自己为很高尚的事儿!”易耳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他只要一想到张声言带着病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心里就疼得不行:“我他妈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点!每次打碎牙也都是死撑着!然后转头一个人跑了!感觉全世界就你一个好人了!”

张声言眼眶的泪成滴划过,落在了易耳的手上。

他手指蜷缩了下,眼底的凌厉收回了些,沉默了几秒,语气放慢了些:“言哥,你走了你让我怎么办?你怎么就知道我能好好活下去,回到你口中所谓正常人的生活,什么是正常人,什么是不正常,我从头到尾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怎么就不正常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张声言试探伸手蹭了下易耳眼角。

易耳追寻着张声言手腕的温度,嘴唇轻轻贴了下。

“对不起……”张声言哑声说:“真的,是言哥对不住你。”

那一瞬间,易耳几乎是透过面前的张声言,看到了他躺在病床上,叫自己名字没人回应的样子。

心口的痛感一下把他扯了回来。

易耳抑制了下情绪,一把将面前的人拢在了怀里,摸了摸刚才张声言撞疼肩膀:“……别和我说这个,言哥,你回来就行,你活着比什么对不起都强,我不是非要争个谁对谁错,我就是太怕了。”

张声言抱住了易耳。

“我后知后觉的怕,我不知道你当时病情发展到了那种程度,我太怕了。”易耳咬了下张声言脖子:“我一想到或许你现在没办法站在我眼前了,我就不行了,什么理智都没了。”

张声言揉着易耳的头发。

“我以前特怨你,但是从那天咱俩在医院遇见,我看着你好生生一个人,半根毛没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不怨了,就只剩气了。”

易耳抱着张声言特别紧,几乎要将他融进对方的血肉里。

“现在还气吗?”张声言亲了下耳朵:“要不你揍我。”

易耳沉默了会儿说:“有什么好气的,我哪敢气,我知道自己以前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当时带给了你很大的压力,但那时候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

张声言笑了声,刚才的闹剧止歇的很快,就好像一直充气的气球,两个人将这五年所有的困惑怨念都毫无负担地灌进了气球里。

气球轰然炸裂,响的时候,只有痛快。

两个人就那么抱了很久,久到身体的温度缠绕在一起。

“言哥,我们重新开始吧。”易耳打破了宁静说:“我今年二十五岁,我会继续为了我们的生活努力,会在大北京买房,会稳定下来,给你想要的生活,我现在有能力了,你给我个机会,我们好一辈子。”

张声言有种恍惚感,那一瞬间,和在天台上那晚渐渐重叠。

“言哥,给我个机会。”易耳又说。

张声言捧着易耳的脸,亲了上去,低声说:“我一直爱你。”

墙上的背影逐渐融合在一起。

他们最后什么都没做,躺在床上,靠在一起,说着这五年发生的事儿,易耳不会再冷着脸,会埋在张声言脖颈侧一遍一遍说,他有多想自己。

“那你装的还挺好。”张声言挑眉:“我刚开始见着你,真以为你对我半点儿感觉都没了。”

“装的。”易耳笑着亲了下他:“都是假的。”

易耳会问张声言很多事儿,这五年里的,总是会问的很细很细。

但其实大多数张声言都记不起来了,他记性是真不太好,活了半辈子,感觉没什么记得住的,记得特别清楚的就是和易耳在一起那半年。

那半年对他来说,是他生命的制高点。

他在浑浑噩噩的浮沉中被人托起,易耳在那段时间给他注入的是鲜活的生命力,是他之后做一切事的动力来源。

如果说手术拯救的是他的□□,那易耳拯救的是他的灵魂。

他至此才真的重新找寻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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