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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天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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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耳看着张声言,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见过你很多次了,只不过你这人向来不关注身边的人,你当然不记得。”

有点儿冷,张声言和易耳凑一块儿的时候才暖和点儿。

易耳知道张声言怕冷,刚才拿了个暖宝宝,捂在他手里:“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了身病号服,就你里边穿的这种,那时候是七月份吧,大夏天的,你蹲在那个石阶上。”

张声言出神想着。

“那时候,我以为你要自杀。”易耳搓了搓手,握着张声言的手放进了口袋里:“但后来你也没往下跳。”

张声言垂眼笑了:“我是想过,但没敢。”

“为什么?”易耳上这儿来就是想知道这件事儿。

张声言也从刚才的迷茫中回过神了,他看着不远处那个石阶说:“说起来挺傻逼的,我当时就是发烧了,突然哪根筋没搭对,就站上去了。”

“是……在电子厂的时候。”张声言蹙眉想了想。

易耳等他接着说。

“我那时候过的挺烂的,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但我比你飘,心高气傲又自命不凡的,总觉得自己不该烂在厂里,但又闯不出去,我没你有胆量,那时候就是被事情给拧住脑子了,转不过弯儿,现在想起来其实都是小事儿。”

张声言没说太细,但易耳也大概了解了意思。

“言哥,你本来就不该再在这儿。”易耳这个问题憋了很久了:“你不是能考上大学吗?当初为什么没走成?”

张声言没想到易耳突然问了这么一出,他愣了会儿笑了:“你从哪听来的?”

“宋炎凯以前和你一个高中的。”易耳在口袋里捏了捏张声言的手。

张声言笑了声,吸了口凉气:“你真想听?”

易耳点头。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张声言和易耳这关系,他也不介意说给易耳听了,早晚都得说的。

“我养父是在我高二那年出事儿的。”张声言面容很平静,语气也很淡:“他出事儿之后我心理上就出了点儿问题。”

张声言没往深了说,但易耳也懂了个大概。

“那时候刘秀眠也疯了一段时间,张书南才刚六七岁吧,上小学的时候,刘秀眠每天不让他上学,不让他有任何的社交,每天把张书南拴在家里,包括对我也是,但没张书南那么偏执。”

易耳蹙起了眉。

“她可能是因为我养父的事儿,心理创伤太大了,后来我也想办法让她去看了心理医生,但都没用,她心理上没什么问题,就只是对我和张书南控制欲太强。”

张声言说到这儿,缓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后来在我养父去世半年后,她情绪没以前波动那么大了,至少能让张书南正常去上课,就是每次她都得去接送,因为这事儿,张书南有一年没搭理过他妈,总觉得给他丢人了吧。”

张声言摸了下口袋,下意识就想点根烟。

易耳从另个口袋里摸了个东西出来,塞张声言手里了。

“棒棒糖?”张声言有点儿嫌弃。

“戒烟吧,咱俩一起。”易着剥开糖纸,手拿着举在张声言嘴边。

张声言无奈笑了笑,用嘴叼走了。

“接着说。”易耳说。

“当时她对我也是这样,特轴,什么都不让我干,也不是关心或者母爱的那种。”张声言舌尖顶了下腮帮,斟酌了下用词:“就像是在划分所有物一样。”

“那时候我自己情绪都受不住,也懒得管她,我俩基本没说几句话,她就得单方面和我吵起来。”张声言说:“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高考那天早上。”

易耳擡了下眼。

“她给我关卧室里了,锁了门,钥匙拔了,我的准考证包括那些装文具的袋子都没了,身份证也没了。”

易耳眼底沉了下,口袋里摩挲着张声言手的动作都停了。

“我以前的性格吧。”张声言似乎并没受刚才那番话的影响,他浅浅笑着说:“就那种心高气傲到欠揍的,我怎么可能不参加高考,我恨不得离开这个逼地方,远走高飞呢。”

易耳连安慰都说不出口了,之后的路有多难走,只有张声言知道。

他是在泥沟里,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多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易耳不管安慰他什么,也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恨过她吗?”易耳问。

张声言沉默了会儿,点了下头:“我又不是圣人,怎么能不恨,高考那几天,每天在家恨的牙痒痒,没说假话,牙都崩掉一颗。”

“但再怎么恨,也没办法。”糖吃的张声言腮帮那块儿皮都皱了,他想吸烟的瘾也下去了,嘴里全是蓝莓味儿。

“刘秀眠是张刚峰的妻子,张书南是张刚峰亲儿子。”张声言笑了声,像是自嘲:“光这关系,我就算再恨,恨的牙都碎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我爸对我好的没话说,真的,但凡有件事儿和他扯上关系,我就没法子了。”张声言把棒棒糖放嘴里咬碎了:“当时我语文误考了之后,刘秀眠把我从房间里放出来,她跪在地上,头发和泪粘在一块儿。”

易耳握着张声言的手紧了紧。

“我都气哭了,在那里愣着。”张声言吸了口气,凉到了胃里:“她也哭,她哭的好像是我给她关屋子里,耽误了她高考一样。”

“她冲着我倒了一堆苦水儿,说她没办法。”张声言笑了:“她其实说来说去就是怕我飞出这麻雀屋就不认她了,怕没人给她钱,怕没人替她养着张书南,她还说自己不后悔,只要能给我栓这儿,她就不后悔。”

易耳喉结动了下,垂在另一侧的手捏得泛红,他才不管什么情分,易耳只知道自己心尖上的人受了好多委屈,吃了好多苦。

“反正就这样,后来你就知道了,其实不管刘秀眠做不做那档子事儿,张书南和她我都不会不管。”张声言垂眼说:“那是我养父惦记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管。”

“就这我现在还经常给那娘俩钱,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活该?”张声言侧头问易耳。

易耳沉默了会儿,摇摇头。

“真的啊?”张声言笑了声,靠在了易耳身上:“元逸以前总说我活该,但不给,我心里又不舒坦。”

易耳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冻的通红耳朵。

“我以前是福利院的,那里的事儿我都记不清了,我只知道,在我快吃不上饭饿死的时候,是张刚峰那个憨厚的老实人拉着我的手,去给我买了碗面吃,他给了我床睡,给了我个名副其实的家,没有他我就上不了学,也长不成人。”

张声言盯着一处有些走神,他一字一句说:“我活该替他料理后事一辈子,没他就没我,我不敢忘他的恩情。”

易耳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就只是静静的听着,在张声言情绪压抑的时候,会捏捏他指尖,或者用嘴唇碰碰他额角。

张声言很喜欢这种倾听者,不发表任何的看点,这些事儿已经过去了,再纠结翻旧账没意思了,就当听故事一样。

以前的事儿摊开是为了让对方了解你的,不是摊出来非要计较个谁对谁错的。

都过去了。

“所以你第一次见我,就是在这儿?”张声言问。

易耳点头:“我以为你要跳楼,再加上你长的挺帅,就记住了。”

张声言因为易耳那句长的帅,笑了会儿才开口:“昂,那我跳楼也没见谁跑出来拦我啊?”

易耳沉默了会儿,在兜里他们两个人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张声言听见易耳沉声说:“一个人连自己都快过不下去的时候,是懒得去计较别人的死活的。”

张声言眼睫一颤。

“那个时候,我奶奶查出了病,我上来吹吹风,当时就看到了你。”易耳缓了口气,然后笑了:“我看着你在那里蹲了好几个小时,从天亮蹲到天黑,然后下去了。”

张声言好像透光面前的石墩,看到了那个年纪的自己。

“我当时120握在手上握得都出汗了,一边想着你要是真想死,我救你干什么,让这个逼世界多个苦命人吗?”易耳说:“一边看见你自己下来的时候,心里边还是松了口气。”

“后来我也见过你几次,在路边突然遇见,在旁边的小餐馆里,在酒吧,反正这破地方就这么小,遇见了就多看你几眼。”

张声言心里边酸酸涩涩的。

在他不为人知,快要过不下去的那些年,原来一直有双视线在跟随着他。

“看我干什么?”张声言问。

易耳顿了下,看着张声言说:“看你过的好不好,看看那个当年在天台上想跳下去的人,有没有好好活下去。”

张声言这次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角就下来了。

他就是觉得这么多年,自己从未孤身一人。

“当时我就是在较劲儿,咱俩都是苦命人。”易耳用指腹抹去了他的眼泪,嘴唇贴了下:“下次再见面,一定要一个比一个过的好才行。”

易耳一字一句,看着张声言的双眼又说了遍:“言哥,都会过去的,别怕,我在呢。”

张声言笑着,忍着嗓眼的苦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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