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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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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声言有些发愣,猛然之间想起了养父死后的那一个月,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白天不是白天,黑夜不是黑夜,醒着的时候像睡着,睡着了又像醒着。

就像是整个世界倒了过来,他浮在云端,没找没落过了一个多月。

钱欣吃着肉松小贝,手背蹭了蹭嘴,低声问:“爸爸,旁边那个奶奶快死了吗?”

张声言看向了钱欣,难得不是笑脸,神色沉重。

男人边堵着钱欣嘴,边扫着张声言道:“小孩儿不懂事儿,你别介意。”

张声言没说话,看了眼洗手间。该介意的那个人不是他。

钱欣扒拉开了男人的手说:“那奶奶就是先去游乐园等欣欣了对吗?到了游乐园,奶奶就会好了,对不对?”

张声言和男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呼吸都一滞。

男人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沙哑了许多:“什么游乐园?欣欣,这些都谁告诉你的?”

钱欣笑着道:“妈妈说的,妈妈说人死了就会去到游乐园,到那里我就不用再坐轮椅了,也不会被腿疼醒了,而且妈妈说那里会有很多很多的小朋友陪我玩儿,我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男人渐渐地把脸埋在了黢黑粗糙的手掌里,浅浅地传来了呜咽声。

张声言就坐在床边,看着又拿起个肉松小贝吃着的欣欣。

他勉强勾起了唇角,然后揉了揉她脑袋:“嗯,说得对。”

“爸爸怎么了?”钱欣看着慌乱出了病房的男人道。

张声言深深缓了口气,摁下了心口的苦涩:“嗯……爸爸去给欣欣倒水了,怕欣欣噎着。”

“可是杯子还在这儿。”

“爸爸走太急忘了,哥哥去拿给他。”

钱欣点头笑了:“好。”

张声言出去的时候,男人正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还保持着脸埋在手里的动作。

泪水钻进男人粗糙的手掌纹路,湿润了半个手心。

张声言也没说话,只是握着杯子,在男人旁边坐着,等男人整理好情绪。

过了几分钟吧,男人用袖口随便在眼睛上抹了抹,总算直起了脖颈。

“我刚和欣欣说你出来接水了,一会儿接杯水再进去吧。”张声言道。

男人拿过杯子:“欣欣没去过游乐园,但之前听她表姐说过,她表姐可能是觉得欣欣没去过,就故意描述的夸大了点儿,以至于我们欣欣以为只要去了游乐园就能想玩儿什么就玩儿什么,她肯定觉得游乐园肯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

张声言眼底柔和了许多:“挺好的,小孩子哪懂什么死不死的,说不定死亡尽头真的是游乐园。”

说完这句话,张声言就起身进了病房。

徐三娘醒了,她看上去状态比睡着好多了,半眯着眼辨认了良久才认出张声言:“你是小言?”

“嗯,是我,和易耳一起来的。”张声言坐在了床边。

易耳洗完衣服,出来拿晾衣架,看了眼病床上的徐三娘:“醒了?怎么了?”

后一句是看着张声言说的,他轻蹙着眉,总感觉张声言这幅表情哪不对劲儿。

“没事儿。”张声言摇头,继续和奶奶说着:“上厕所吗?我背您去。”

“欸,你不用……”易耳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就要过来。

张声言扶着奶奶坐了起来,和易耳说:“你去晾衣服,我来吧。”

“这不好吧?”徐三娘有些尴尬,眼底还有些迷蒙。

“没事儿。”张声言蹲了下来:“您上来。”

徐三娘看了眼易耳,易耳拿过衣服架,朝徐三娘点了点头,拿着一盆衣服和晾衣架往阳台走。

易耳晾完衣服,给徐三娘放好桌板和买的粥,拍了拍张声言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出来下。

“您也喜欢黄梅戏,我也听过,之前广播里总放。”张声言说完这句话,站了起来。

徐三娘笑着道:“你们年轻人还听啊。”

“当然。”张声言看了眼门外:“我出去喝点儿水,一会儿回来再和您聊。”

“好,去吧。”

张声言出来坐在了长椅上。

易耳用塑料杯给张声言接了杯水,递了过去:“我叫你来是和她解闷儿的,你可好,都闲不下来。”

“没,我自己乐意。”张声言拿过杯子,温度隔着杯壁从手心蔓延。

“奶奶是真的很喜欢你。”易耳笑着道:“宋阳和李远也总过来,也没见她这么开心过,半个多小时嘴都没合过。”

“哪那么夸张?少逗我。”张声言抿了口水。

“可能是你长了一张很让人放心的脸吧。”易耳伸了个懒腰:“他们老人总这样,越老越习惯看脸认人,什么这个小姑娘面相好,那个男的看上去就脾气好。”

易耳说着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是什么脸?”张声言侧头看向了易耳。

易耳手上也拿着杯水,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杯壁:“我不是说了,看上去就让人安心的脸,长得顺,又白净又帅。”

张声言笑了,手肘碰了易耳一下:“别停,接着夸。”

易耳难得没揶揄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要不是见过你揍人的样子,光看你这张脸,还挺……温柔的。”

最后三个字,易耳放轻了些音。

张声言看了过去,和易耳对上了视线。

两个人的腿靠在一起,手上握着温热的水,鼻息间是熟悉且刺鼻的消毒水。

易耳眉眼难得没了自带的疏远感,微弯着,唇角扬着,不知道是逗弄的笑还是其他什么,反正看上去挺好看的。

张声言感觉和易耳靠着的腿,忽然就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他收回视线,喝了口水,然后接机抻了下腰,把腿收了回来。

“你突然这么认真的说,我还怪不得劲儿的。”张声言盯着正前方,笑着说了声:“你以后别这样,大冬天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易耳往椅背上一靠:“夸你还不行。”

“你要这样夸我,还是别夸为好,我就一条命,受不了你这么霍霍。”张声言搓了搓胳膊。

易耳站了起来:“走了,回去了。”

张声言嗯了声。

易耳进门,从柜顶取下糖,往徐三娘喝剩的粥里放了些,然后又把粥递给她:“甜了,再多吃点,一会儿还得吃药。”

徐三娘拿过粥一口一口喝着。

张声言就靠在门边看着病床边的易耳。

又看了眼旁边病床,正乖巧看图画书的钱欣。

四面八方的导管插在两个病人的身上,心电图起起伏伏。

有那么一瞬间,张声言似乎透过他们,看到了自己不久之后的样子。

光是短暂的想了下,就有种坠入谷底的失重感。

易耳和奶奶说话的时候,比和别人说话轻柔多了。

“以后每天护士会带你下去转一圈,傍晚吃完饭会有人过来,衣架上搭着围巾和衣服,一定要让护士给你穿好再下去。”易耳道。

徐三娘笑着点头:“我又不是小孩,还能不知道冷啊,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瞎操心。”

没一会儿,刚才还说话的奶奶又睡过去了。

易耳也准备出去兼职了,和张声言一起出了医院。

“你能行吗?”易耳戴上头盔道:“真走回去?”

“又没多远,你快去吧,别迟到。”张声言裹上了围巾:“晚上回来吃饭吗?”

易耳骑上摩托车:“我回来挺晚了,你留在锅里就行。”

“嗯,注意安全。”张声言朝他摆了摆手。

易耳骑着摩托车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张声言踢着地上的石子,笑了声。

要是半年前,张声言根本不可能想到这种家长里短的对话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虽说易耳只是暂时和他住一起,但还真的像是一家人一样。

“一家人”这个字眼一出来,在寒风中都给张声言逼清醒了。

“见鬼。”张声言低声说了句,踢开了石子,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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