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巷子(2/2)
易耳看向张声言眼底的时候,怔愣了几秒。
因为张声言眼底的情绪太沉了,好像裹了层浓雾,人望进去就得迷路那种。
他原本以为张声言被怒火冲上头脑,该失去理智才是。
但不是,他眼底只有沉,没有那种撕裂尖锐,莫名让人有些害怕。
女人冲上去抱住了他儿子,全程那个叫王鹏飞的就只知道扯着嗓子叫妈。
家里那男人拿过桌子上手机,背对着他。
张声言看都没看一眼,扯了张旁边的卫生纸擦了擦手上的血,沉声说:“想报警就报,我不是没进过局子,进去了就给我弄死在里边儿,要不然让我出来了,我保证你们会后悔的。”
说完这句话,张声言从地上捞起钥匙,往外走。
路过易耳旁边的时候,语气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你怎么在这儿?”
易耳跟着他出去。
“别和我说你是专门跟着我来看戏的。”
巷子路口停了两辆摩托车,一辆是他的,一辆是易耳的。
“我去医院,看到你从病房出来状态不对,就想着过来看看,结果也没想到见着这么血腥的一幕。”易耳故意调节着气氛:“可是给我吓着了。”
张声言没管这人为什么这个时间还在医院,也没想问他为什么跟着自己过来。
他太累了,懒得想,别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张声言靠在摩托车上,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着,笑了声:“你说这句话你自己不害臊吗?”
今天这趟,张声言本来真的是来调解的,但是还没说几句话,那个王鹏飞始终都一副碍不着我事儿的样子,光看着都觉得欠揍。
张声言几句话下来,手痒痒没憋住。
而且这儿的人,你说理没用,要是不动手,不吓住他们,以后张书南在学校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家长也照样是惯着他们孩子。
刚才张声言这一个流程下来,那个王鹏飞腿都抖了,估计之后也不会再找死去堵张书南了。
张声言缓了口气,擡头看着巷口上面四四方方的天,灰蒙蒙的路灯根本照不穿雾,像是滚滚浓烟,压着让人喘不过气。
“不怕他们真报警?”易耳出声说。
“报了就进去。”张声言吐了口烟,淡淡说了句:“我就一个人,我什么都不怕。”
易耳没出声了。
张声言拿了根烟,递给了易耳,上面还蹭了抹血。
易耳垂了下眼,对着张声言递过来的烟摇了摇头:“刚吸了根。”
张声言没再对刚才的情形解释什么,看到了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长久地没有说话,更像是在彼此消化和放空。
直到张声言一根烟吸完,他把烟头往墙边儿一撚,然后扔给了易耳他手上的钥匙:“你来骑。”
易耳拍了下自己的车:“那我的车呢?”
“也你来骑。”张声言打了个哈欠:“明儿来骑。”
易耳无声盯了张声言一会儿,然后笑了:“得,我来就我来。”
张声言手疼,不能握把手,一般他坐别人摩托都是手肘撑着后边。
现在撑不住了,只能用仅剩的两根完好的手指勉强勾住。
易耳今天晚上的车骑得尤其稳,张声言也不怕被甩出去。
“去哪?”易耳侧头问了句。
张声言沉默了会儿:“能去哪?”
易耳不说话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张声言才意识到不对,看着熟悉的二号楼,也就是刘秀眠那栋楼,神情难得不耐:“我不住这儿。”
易耳摘了头盔,侧头道:“我住这儿。”
张声言这才想起来,易耳这人住在二号楼的地下室。
“你带我来这儿干吗?”
“你那伤能自己上药吗?给你处理完伤口再送你回去。”
张声言从车上下来,摘了头盔,也没客气:“走吧。”
大老爷们没什么好客气的,再说他平常来来回回给他们仨小孩带那么多吃的,也该孝敬孝敬他。
张声言跟着易耳进了地下室,这门估摸着都是临时加的,锁头都是市场上两块一个的。
“你住这儿多久了?”张声言问。
“没多久,半年。”
易耳开了门,还是乌漆黑,整个屋子都是。
易耳探手摸到了灯绳,开了灯屋子里总算亮堂了,但也没亮堂到哪去。
地下室没窗户,顶不高,进房门张声言都得弯脖子。
屋内一眼就能望到头,床,桌子,架子鼓,还有听到开门声就凑过来的瘸腿。
张声言挺喜欢这猫的,弯腰用没受伤的手肘抱了起来,揉着它后脖颈:“瘸……腿儿?”
猫叫了声。
易耳先是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拿了医药箱,里面东西挺齐全的,几乎是应有尽有。
张声言递给易耳手:“这屋子住的不憋屈吗?”
“还行。”
“干吗租这儿的房,学校不是有宿舍吗?”
易耳给他消毒,擡眼观察了下张声言的表情,只是蹙了下眉然后倒吸了口冷气。
他试探的上了棉签:“离哪都近,方便。”
张声言当他说的是打工的地方,没再多问。
易耳没扎头发,到下巴的头发比较随意的铺散着,昏黄的灯光一晃过他分明的五官,给人种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易耳的帅很随性,是那种不管笑还是不笑,或者是哭,都让人抓不住的感觉。
张声言很欣慰,他讨厌问东问西的人,他更喜欢易耳这种什么都不问,就只闷头干事儿的,省的他解释。
张声言等易耳给他包扎好手,把袖口放下:“我自己回去就行,至于你的车......”
易耳收拾着棉签:“我明天去骑。”
“嗯,今儿谢了。”张声言踌躇了下,还是开了口:“别告诉元逸。”
易耳看了他一眼:“欸,我现在是真信了,元哥之前说你混。”
张声言轻笑了声,还是解释了句:“没,我弟被欺负,我要是不吓住人,改天他们还得欺负,一次性解决完,省得麻烦。”
易耳没细问,把钥匙扔给了他:“也就上个月吧,你和我说什么,打架没用,大人的话小孩还是得听。”
张声言笑了声,没受伤的手打转着车钥匙:“确实是啊,打架伤身体,你看我这手,没几个星期好不了,多耽误事儿,但还是分情况,这小破城市,说理没用。”
易耳笑了笑。
张声言往外走,揉了下瘸腿儿脑袋:“我走了。”
“张声言。”易耳叫了声。
张声言顿了下。
这好像是易耳第一次叫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没叫他言哥,就只是叫了“张声言”
他对别人非得叫自己哥什么的,没什么要求,不过被一个小自己七八岁的小孩直呼其名,的确是有点儿别扭。
“怎么了?”
“明晚酒吧玩儿英式摇滚。”易耳道。
张声言点头:“那我明天早点儿过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