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厂(2/2)
到他养父墓碑的地儿时候,刘秀眠已经哭了一阵了,鼻涕连着泪往下流,红头发更乱了,卷卷毛被风吹的没章法。
“死老头,你走了让我怎么办哩!人都说我没男人啊!说家里没扛事儿的啊!”
张声言把月饼取出来摆好,拿了个火盆烧着元宝,阴沉的天不透风,香火味儿散不去,反而愈来愈浓。
刘秀眠越哭越来劲儿,呛得连连干呕咳嗽,活像一口要背过气,给张书南吓的,一直拍她后背。
张书南也不哭,养父死的时候,他还不记事儿,也没什么感情。
张声言烧完纸,一捧牛奶浇了上去,刘秀眠有收有放,止住了哭,磕了几个头,然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无声擦着眼泪。
面无表情的样子全然无时才崩溃嚎啕的神色。
张声言用刚才垫着跪的厚纸板去挖了捧土,盖上烧纸盆,直接放旁边了。
“我们先回去,晚了赶不上公交车。”刘秀眠说。
烧纸跪在一起的时候,还像是一家人,烧完纸送走人,就分道扬镳了。
刘秀眠说完这句话,就被张书南搀扶着离开了。
张声言从心口顺着嗓眼舒了口气,重新跪了下去。
他想说的话挺多,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能这么跪着,然后一口一口舒着气。
他抹了抹袖口上沾上的香灰,擡头盯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沉默了半晌开了口:“爸,等等我。”
张声言从墓地出来,看见易耳还靠在摩托车上,只不过是背对着,手上的香已经没了,风吹过去有点儿冷,他拢了下衣服。
他头发散了下来,零零散散遮着他半边脸颊,他侧头盯着公路防护栏外成片的墓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声言走了过去,拍了下摩托车。
“走吧,回去。”易耳说,骑上了摩托,递给他头盔。
张声言拿过头盔戴好。
谁也没说话,四周死寂般的寂寥,让人有种恍惚类似于困倦感。
情绪巨大消耗后,总是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张声言坐在摩托车后,有点儿困,头不停往前倒着,他原本放在摩托车后座撑着的手也软了力气。
他迷迷瞪瞪闭上了眼,突然感觉速度慢了下来,他身体被带的往前一窜,感觉头顶到了什么。
有了支撑点后,张声言也不管什么熟不熟了。
他困了是真的,在不触碰到易耳身体的同时,扯住了腰间的衣服。
他感觉车还在开,好像开了很久,风也没去的时候能掀起脸皮那么大了,更柔和了点儿。
渐渐的,他听到耳边声音杂多了起来,最终被四个轮的车鸣笛给吵醒了。
张声言额头一直顶着易耳后背,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困了借靠会儿,反正都是大老爷们儿,顶多他俩是不太熟的俩大老爷们儿,有点儿尴尬。
张声言把手从易耳腰间拿开,重新放在了后座。
易耳摩托车停在了超市门口。
“干吗?”张声言问。
易耳抻了下腰,锤了锤,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坐摩托车都能睡着的,也不怕翻地上。”
张声言发现易耳这人,每次只要一笑,嘴里就总得欠:“正好,今儿让你开开眼。”
“得了,走吧。”易耳把头盔放下。
“去干吗?”张声言又问了遍。
易耳挑眉说:“中秋节不吃月饼啊?”
张声言和易耳走进了超市,对着月饼那货架,两个人面面相觑。
其实张声言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中秋节买月饼,这人要叫自己一起。
他对不熟的人还是挺疏远的,这几年除了元逸,还没人和自己逛过超市,就连一起结伴去哪儿都少之又少。
但易耳这邀请拒绝了好像也不是那回事儿,反而还整得关系挺僵,张声言就这么跟着他进来了。
“鲜肉的?肉包饼里?能吃吗?”易耳握着盒月饼低头念叨了句。
张声言衣服上还是一股子香火味儿,他嗅了嗅领子,眉头皱的更深了:“我不爱吃鲜肉的。”
易耳扫了他一眼,乐了:“又不买给你。”
张声言:……那你叫我来干吗。
“瘸腿儿喜欢吃肉。”易耳把月饼放进购物车里,然后又塞了盒五仁的。
结账的时候,张声言没忍住问了句:“给猫吃月饼,吃不坏?”
“土猫,没那么金贵。”
“你是要回家还是去哪?”易耳把东西栓摩托车把手上,骑上车问了句。
张声言揉了揉刚才被睡乱的头发:“回家。”
“西厂那边儿?还是二号楼?”
西厂是张声言出租屋那边儿,二号楼是刘秀眠她们母子的地方。
“我不住二号楼,回西厂。”
易耳给他送回家,张声言说了声谢了,出于礼貌,说顺嘴了:“要不要上来坐坐?”
然后他就看见易耳脸上又出现了笑,他倚着摩托车:“诶,不想让我去就别客套。”
张声言也笑了,笑了有一会儿才止住。
这人总是这样,说话直来直往,根本不管会不会得罪人。
上次在出租屋也是,直接说墙纸薄,什么都听到了,弄得俩人那时候关系还挺不得劲儿。
张声言摇头,总不能自己现在变得拐弯抹角了,就说人家这种实在人的不是。
他没再客套:“那我回去了。”
“等会儿。”易耳从摩托车把手上拴着的袋子里,摸出盒五仁月饼,扔给了张声言:“过个节?”
张声言握着月饼,擡眼和易耳对视着:“我以为你不整这些虚的。”
刚才还说别客套,现在就扔了个月饼给他,这人的脾性,张声言都琢磨不透。
易耳发动着摩托车:“都有,我一会儿去修理厂,还得给那俩人送,就当一起过了个节。”
张声言垂眼看了看月饼:“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