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刺杀小队(2/2)
我不再劝她,也是,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又算什么呢?
她没什么天赋,唯独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所以当年才能在我们那群孩子里成为谁也不敢招惹的小霸王。
可除此之外,她也实在只是个寻常的神族,甚至比许多人活得更如履薄冰。
幼年的般若,就像活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白骨之间,岂能容人骄贵。
但她最终还是妥协了。提出的条件是:恢复她父母的族籍,并将他们的尸骨迁回凤族祖坟。
那几个瘦小的老头沉默了良久,互相望了望,哑声答道:“恢复族籍,眼下便可答应。可迁回尸骨……得闯入魔城。凤族,早已没有军队了。”
凤族故土仍在魔族手中。般若的父母死后,被草草抛在乱葬岗中。而凤族的祖地,远在六重天那座叫做“凤落”的孤山上。
我陪她潜入了魔城,悄悄摸进乱葬岗。只一眼,我便忽然明白——般若为何会成为今日的般若。
眼前尸骸遍野,浑浊的恶臭让人窒息。嶙峋白骨与尚未腐尽的残躯层层堆叠,像一座座由死亡垒成的丘陵。年幼的般若,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很臭吧,”她低声说,“你等在边上就好。”
我没有答话,只是跟着她往里走。这里根本没有路,每一步都踏在绵软溃烂的尸身上,发出踩在烂泥中一样的声音。
般若在骨堆间仔细辨认翻找,终于停在一处,轻轻拨开上层的骸骨,露出底下两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堆。她跪下来,小心地挖开,凝视其中白骨。
“找到了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不是。”
就这样,她一处一处找,一具一具辨,直到天色将明,远处隐约传来魔族巡行的声响。若被惊动,我二人想杀出重围,绝非易事。
我说:“要不……明晚再来?”
“这种地方,你还想再来一次?”她头也不回,手仍在腐土与碎骨间翻寻。
般若的父母被俘后,在魔狱中生下了她。那所谓的“狱”,其实是一口口永在燃烧的枯井,许多被擒的神族兵将被投入其中。战争本就如此——对敌人越是残忍,便越能催生恐惧与屈服。
为了般若能活,她的父母最终投降魔族,成了神奴。战死后,便被抛来此地。小般若也就跟着来到了这尸山之间。
她的母亲那时还剩最后一口气,挣扎着折断自己几根肋骨,炼化成十二枚骨钉,亲手穿在般若耳上。
此刻般若正是凭这段记忆,寻找那位缺失了肋骨的母亲。
凌晨时分,天色灰蓝。般若又绕回了最初挖开的那两具尸骨处。不知是因为渐渐亮起的天光,还是她瘦小微偻的背影,亦或是这漫山遍野的骸骨蒸腾出的、熏天的腐臭,我记得那是个旭日将升未升的清晨,此生的记忆里,再没有哪个时刻比那时更沉、更静。
她忽然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跪了下去:
“父亲、母亲……孩儿般若,接你们回家了。”
那一刻,我别过脸去,泪水无声滚落。
也就在那一刻,我终于懂得,她为何这些年拼了命地攒钱,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往上攀爬。
她所求的,或许从来不是富贵荣华,而只是想攒够筹码,换得凤族一个点头,将深埋于此的至亲,带回故土。
般若要随凤族的长老离开了。我们聚在一起为她送行。我坐在临窗的位置等她,神界的黄昏沉沉垂落,如同倦怠的眼睑。
般若来了。长发整整齐齐束在脑后,一身利落的长衣长裤,外罩一件纹饰考究的凤族长衫,颈间悬着条幽光流转的紫彩石项链。她见到我,轻轻一笑。那一瞬我才忽然发觉,她早已长成一个真正的女子,连笑容也有分寸。
我们点了菜,喝一点酒。般若吃得很少,但喝得很多,饭未吃完已是双颊泛红。我们讲起了鸦九,般若能回到凤族,并嫁到沧溟,都猜是鸦九所为。
我想鸦九的确是一个有勇有谋而且十分决绝的女子,自从她决定离开我,我便再也听不到她的一丝消息。但她这么做,到底有何用心呢?那沧溟的皇帝为何非般若不娶?
我想不明白,只觉得前路茫茫,罩着一层看不透的雾。
除般若外,其余几人也各自寻好了去处。有人笑着举杯:“子不语可是神界的传奇,往后我只要说曾在‘暗杀之王’麾下待过,哪儿去不得?”
满座哄然,笑闹成一团。大家说起旧事,说,“我等友情,永久不灭”。
我有点打酒颤,般若悄悄地挪近,紧紧贴在我身侧。
风从窗外卷入,她轻声说:“冷。”见我没有动,便拉起我的手,放在她另一边的肩上。
我轻轻搂住了她。窗外的夜蓝得深邃,美得令人心动。
宴席散后,大家站在路口,静了好一阵。
般若忽然转身紧紧抱住我。我为这突如其来的温度一怔。
她随即松开手,只说:“晚了,你们回吧。我先走了。”
我扬了扬手,“散了,散了。”
她又回头朝我挥了挥手。
我笑着说她多此一举:“又不是生离死别。”
说完,我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