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般若二(1/2)
就这样,般若重新成了我队里的一员。我也搬回了那座喧哗躁动的神殿。
我们一行九人,几乎每日形影不离。几次任务下来,见识过鸦九那般惊天动地的战力之后,一向懒于修行的般若,竟像换了个人。如今每日跟着我们在河边静修,勤勉得几乎陌生。
我只是隐隐觉得,般若变了。连用的香脂也愈发浓烈,浓得让人几乎窒息。
风本来没有味道,经过花,便染上花香。她大约也是这样,因为幼时住在魔城恶浊熏天的乱葬岗里,一旦挣脱出来,就拼命要把自己涂得香透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般若又开始晚上出去。午夜时分,她总穿着一身绿色长衫,那绿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学着淑女一般款款踱步。
神殿外常有鎏金的神车来接她。归来时,她总是双颊泛红、鬓发微乱,跳上床后便倒头睡去。
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只有我,常常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知所措。
神殿很久没有新人来了。有人说,神魔之战快要结束了,而我们也终将解散,神终究要有神的体面,而我们做的,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家都开始默默寻各自的去处。
近来任务稀疏,许多人已动身返回本族。神殿里空空荡荡的。
我也准备回龙族一趟,暂住三日。
般若正对着镜子梳头。凤族的领地至今仍是魔占区,而她的名字早从族谱中被抹去,她无处可去。
我问她:“要不要同我去龙族看看?”
她摇头笑了笑:“我去盟军那儿陪朋友。”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作声。
想起很久以前,我们第一次像朋友那样聊天时,也曾半开玩笑地约定过。她跟我回龙族。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像是一句玩笑,那本来也是无心。她还笑着让我娶她。
我低声开口:“般若,你还记不记得……”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抬眼看着我:“记得。可那是从前的事了。”她的目光很静,静得像深潭,“这是我的机会。你们都在为自己打算,不见得我这一生,只能潦草庸碌地过。”
她忽然踮起脚,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便转身出了门。
我一个人坐在几乎空荡的大殿里,远处只剩零星人影。窗外,太阳缓缓升起,又缓缓落下,恍惚间,我竟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呆坐一生。
般若床下铺着的那块地毯脏了。那是很久以前,我跑遍三重天的集市才寻来的夜光兽皮毛,洁白柔软,价格不菲。她当时怪我乱花钱,一连几天不肯理我,可之后却像宝贝似的铺在床上,每天起身后总要仔细抚平。我们之间所有的争执似乎都与钱财有关,她总嫌我挥霍,可我觉得花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都值得。
那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
垫子没被她扔掉,却已被铺在地上。原本洁白的长毛被脏鞋踩得一片灰褐,永远也洗不干净了。
我回到了龙族临时的聚集地。这里已渐渐聚成一座小城,中央匆匆建起一座不大气派的皇宫,只是稍大一些的石头房子,正门进去是殿宇,后门则连着发放粮食和草药的处所。
我终日恹恹,寡言少语,常板着脸坐在昏暗的王座上。
龙祖说我长大了,终于有了王该有的威严。
离此不远,驻扎着一支煌炎神族的军队。龙族故土被魔族占去后,如今又落入了煌炎手中。
我立在高处,望向煌炎的营帐,忽然瞥见一个又肥又黑的胖子,身穿惹眼银甲,正拉着一名女子走进帐中,那身影分明是般若。
我轻轻咬了咬下唇,面上仍作无事,只带着龙祖与随从转身离去。一路都是晴天,我却只觉得天昏地暗,心里隐隐作痛。
咬咬牙,回到我那狭小昏暗的宫中,竟能心无旁骛地听一众老臣的陈策论计。
龙祖却对我大加赞赏:“吾王今日望向煌炎时那沉郁的面色……夺回故土,指日可待。”
其实,我当时心中对煌炎神族的怒火,全是因为般若,我一丝也没想故土的事。
三日后,我重新回到神殿。般若回来的时候,是某个凌晨。我正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感觉到身侧的床榻微微一沉,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
她坐在我的床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睁眼,她也没有动静。就那样坐着,片刻后又叹了一声。
然后她说:“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她静静地倚靠在我身侧,伸手拉着我的手,将她轻轻揽住。
我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她也自此再未提起。直到如今,我仍不清楚这几天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从那之后,她不再晚上出去,整日在跟鸦九认认真真地学习仪态,脸庞时而仰起,时而低垂,眉目间竟渐渐浮起一丝不曾有过的、淡淡的得意。
我也收敛了那所谓的”心中隐隐作痛”。毕竟不是浪子,也不能靠脸生活,多情终究当不得饭吃。于是,我申请加入神族联盟的大军,盼着将来在神魔之战中挣几分声望。
老实说,想在军中谋个小将之职,并不需什么大智大勇。像我这样一块看似平庸的料子,稍加修饰也便够了。我于是埋首去学兵法,这最易蒙混,纸上谈兵,在结果分晓之前,大家不懂我也不懂。
没想到,我竟真的收到了盟军的回复。整个小队如释重负。他们若愿意,仍可继续跟随我,也算是备了一条还算稳妥的出路。
鸦九最先离开了小队。她单独约我出来,送我一管白玉短笛,十分精致,一看就知并非凡品。可我根本不懂音律,就像我从来不懂她。
她站在日光里,明媚得让人恍惚。她说:“有些付出,注定没有回响。我总以为再等一等,就能等到你。到最后,连失望都变得麻木……原来并不是坚持,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我和般若的关系也渐渐冷淡下来。
她却比往日更添明艳,连执行刺杀任务时,也打扮得招摇如赴宴。有人说,她与某军中小将又有情愫;又有人告诉我,她已重新搭上了凤族的几位权贵。
为什么旁人总比我更清楚般若的事?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走。我打算将整支小队迁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那样她或许可以不那么惹眼地继续她的“事业”。
我对生命的要求很简朴。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我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般若也有她的难处。
我在河边赁下了一座还算雅致的院子,刚收拾妥当,分好房间,尚未搬入。路上见人卖花,便悉数买下,想着给每间屋子都添些生气。那个下午格外安静。
走到般若房门前,却见一只男鞋胡乱脱在门外。
我抱着一束紫色的花,立在门口,进退失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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