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2/2)
身后有一个极轻的声音传来。
少年懵懵地一回头,看见一位白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后。
此人面容清俊,略显消瘦,眉眼极为舒服,给人一种阳光般的感觉。
他打量了那人几眼,一见衣服就知道此人不是元隐宗的弟子。
不知为何会开口赠言。
少年有礼地拱了下手,他指了指前面的比试,纳纳地问道,“敢问这位......前辈,要怎么赢得比试?”
看不出此人的年纪,但能讲出这番话,应该是他的前辈了。
男子歪头看了少年两眼,先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清。”
男子,“......名字清雅,但有点......”
有点娘。
慕清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有点娘,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娘叫宛清,所以我爹给我取名叫慕清。”
那个年代,其实不兴这般大胆地表露感情,就算是夫妻也会隐晦一些。
没想到这个慕情的父母还挺开放,居然直接用孩子的名字来表达对另一伴的爱慕之情。
他又说道,“我爷爷说了,爱一个人就是爱了,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男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说的有道理。”
慕情笑笑,复又问道,“前辈,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脱颖而出。”
男子看着他,眉眼疏朗,“你很想进元隐宗吗?”
“嗯,当然啦,我想修仙,你我爷爷那样,活到八十岁还很年轻,很帅气。”慕情笑得露出了一排贝白的牙齿。
男子也笑了出来,不吝指点道,“其实元隐宗的这五关比试,看上去虽是比剑,比意念,比毅力,实际上比的还是人性。”
慕情不懂地挠了挠头。
男子又笑着说道,“比如剑术,不是赢得人就一定能通过,有时候也要看此人的剑气有没有杀气,有没有戾气。”
“意念是考验你能不能让火烛熄灭,但在此过程中,仙君们也会看到你心底所想,所以你只要凝神在这上面,不要胡思乱想便好。”
“毅力才最考验人的,因为你要靠着两麻袋重物行走十里,”他上下打量了慕情,“我看你身体单薄,若想过关,前面不能过于急躁。”
“听说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听,我明白了,”慕情一拍脑袋,“前期不着急速度,越快就会累得越快。”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慕情欢天喜地地转身,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
男子停顿半晌,声音清爽道,“松云。松云树的松云。”
*
阳春三月,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
整整一百年过去了,洛拂笙出关的日子竟然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时节。
三鼎墟的雪都融化了,树上开出了新的枝丫,因为鲜少有人踏足这里,草长得比人还要高。
幽月潭前,水雾奔腾,瀑布顶端的山崖上,成片的绿植都快长了到瀑布上,被宣泄的海水洗涤的愈发青绿。
她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入眼还是那片美丽而又神往的地方。终于回家了,擡起脚步,缓缓踏进了大海。
脚踩海面而过时,如同走在平地上,没有掀起一丝水纹。
近乡心切的感觉,让她在海面上又多停留了片刻,实在舍不得如此美丽的景象。
她没想到,只是百年没有回来,竟然自己的心境差了这么多。
那日她知道楚令重伤,又将灵力给了她,应该是马上就会沉睡。她拿着鬼道令离开幽月潭时,并没有觉得百年有多长,甚至只是将五百颗灵矿石交给了水榭,让她分发下去。
草草地也就是交待了一些琐事。
只是临走时,她亦是站在这里等了许久。
自己也不知道在等着谁,明明已经决定离开,却还想要再见一面。
他们的别离最终不算完美,她心中放下了,却有憾,也有痛。
想到这些,她轻轻叹了口气。
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仙门,站在津度身前与她对峙。
他说让她相信他,可真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一样会丢下她。
她经常在想,如果他不是玄遥,她也不是洛拂笙,他们只是在山洞里偶然相遇的两个普通人,会不会结局是不一样的。
心中的绝望一寸寸燃烧着她,她全身都麻木了,转身离开时,都不晓得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她只记得自己转身时,他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悲哀。
更觉得不值。
这两年的付出好像一场梦,她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想起玄遥的女装扮相,真是比后来的样子可爱多了。
或许那时候她就错了。
现在想来,他给她的感情都是最极端最难以捉摸的,做为引魂,他设计杀了华梵,设计她差点入仙门道,迷仙引在她体内竟然会阵阵作痛。
做为玄遥本尊,在她恢复记忆后,他从没有再承认过自己的感情,他爱了却不愿承认,她想放弃,他又不肯
。与引魂的变态相比,他更加让人唾弃。
幸好她再次重生了,百年后的洛拂笙已经摒弃了全部的情感,在鬼门道时,为了让自己不受厉鬼的哭诉,她不知喝了多少忘川水。
曾经那些熟悉的脸庞早已淡去了,心中早已没有波澜。
看尽了忘川河边的枯鬼,望尽了亲河桥上的转轮。
幽月潭中不过只有一个杀伐果断的洛拂笙,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幸好楚令还在。
他曾在望断碧云中对她说,这世上没有人理解他们的人生,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也曾在沧蒸偷渡中说过此生得幸,有一红颜知已足矣。
她也得幸有他的相伴,否则岁月这么长,真的会老在了时光的横流中。
元隐,幽月,赤夜,还有更多七零八落的小种族,比较妖,比较灵,哪一个能真正活得畅快。
她把自己的过去留在了忘川,那个万鬼哭啼又寒冷入髓的地方。
从此,各自安好吧。
前面的瀑布打开了一道水市,里面的水雾依旧看不清脚下的路,但她心里却是欢喜。
她擡头,闭上了眼睛,感觉这里的空气和声音,都是她所熟悉的。
回家,真好。
前面,白衣少年缓步而来,她腰间别了一个赤夜天的令牌,通体黑色,上面还印了一个‘令’字。
水雾之中,只能看见他乌发玉簪,和轻轻的笑声。
洛拂笙往前走了两步,少年也迎了上来。
她有片刻的失神,沉默一会儿,却是欣喜地笑了出来,“松云,你果然没死。”
松云眉眼清立,仿佛翠绿盎然的嫩叶,向她阖首时,裙去了年少时的开朗。平添了几分稳重与老成。
他浅浅开口,却难掩语气中的欢喜,“魔尊,欢迎回家。”
这个字让洛拂笙觉得舒心。
二人并肩往幽月潭深处前行,中途松云告诉她,楚令用唯一的地根复活了他。
他守在赤夜天和幽月潭已经一百年了。
这个答案洛拂笙并不意外。
当年她让松云去给楚令送饭,松云曾帮过楚令逃出柴房。因着是她的朋友,松云也格外关照,还替楚令挡过一掌。
楚令的好处便是,知恩图报,守信承诺。
他用地根复活松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回到自己房里,水榭跑过来看见她时,哭得满眼是泪,活脱脱一只小花猫。
她的房间一如从前,什么都没有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那只免子,不知道转世了多少次。
但她却觉得理所应当,属于过去的她并不想留下。
水榭侍候她沐谷更衣,松云识相地退下,为地张罗酒菜。
以前就知道松云体贴入微,如今入了鬼门,重新活过一回,更觉得她做事稳妥,是个难得的助手。
说起松云,她发现水榭总是眉飞色舞,脸坨红红。
小姑娘如今也一百多岁了,到了情害初开的年纪。
真好。
一番折腾后,洛佛笙才在庭院里坐了下来。
夜晚的幽月潭,月朦云疏,雾气心缭绕,瀑布哗然。但这并不妨碍她喝酒赏景。
松云看她一眼。
她斜倚在躺椅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端着酒杯,芙蓉妖烧面,一双勾人的狐理眼此时带着微醉感,双睫半垂着。
紫衫完全覆盖住她的身体,可透着薄薄的布料,她的丰胸纤腰还是如花中蕊一般清晰。
他转开了眸,为她倒上一杯酒,“楚令半年前就已经醒了。”
洛拂笙神色一转,略有些惊讶,“他醒了?”
她还以为他还在沉睡,想着明天去看看他。
松云点头,“他感应到鬼门道有动响,猜测是你出关了,所以才让我赶过来看看。”
洛拂笙皱了下眉。
松云叹了口气,“并不是他不想赶来见你,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事。”
“哦?”
以楚令和她的关系,除非真的要命的事,否则他一定会等在幽月潭。
“是不是鬼门出了什么事?”
松云擡眸,略显焦虑,“不止是鬼门,还有魔门。”
他一句话,洛佛笙大概就明白了是什么事。
这百年间,鬼门和魔门勉强维持生计,恐怕也不乐观。
本想今天好好休息下,明天召集各魔君,现在松云讲了出来,她就不能不问了。
“你直说了吧,到底什么事?”
松云略有些踌躇,擡眼看了她几次,只是遗憾地摇头,“当年你在元隐宗制作的零食......”
听到往事,洛拂笙脸色冷了下来。
“现在各个仙门都在效仿零食的做法拿到凡间去卖,百姓对灵丹已经不感兴趣了,这百年间,鬼门和魔门的生意惨淡,快要维持不住了。”
松云说完,马上惭愧地拱了下手,“魔尊,我已经按照你之前的制作方法教导魔门和鬼门,但可惜,以仙门的威望,却无法力换狂阑。”
从前仙门在生意上就压着魔门和鬼门,所幸有洛拂笙在,灵矿石不愁,灵丹的生产从数量到质量更有保证,这才算能和仙门一较高下。
如今她不在,魔门那些老家伙更不可能会听松云的话。由着性子干。
能干得过仙门才怪。
她手指轻点看桌面,若有所思道,“楚令现在在哪里?”
“去了凡间,过两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斗药节,他想拼一把,看能不能斗过仙门。”
洛拂笙一跃而起,紫衫被风吹动成一个斗隆,随着她身体向上的动作而渐渐下落。
她对松云勾唇一笑,充满了不屑,“好,我们明天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