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6(2/2)
门被推开,顾诚因笑着朝他走来,摇着折扇坐在他面前。
宁轩倒酒给他,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淡,“寻我何事?”
顾诚因原本还试图慢慢将话引至林温温身上,但彼此都是聪明人,一看宁轩这样的反应,便知他应当已经猜出来了,索性直接道:“你与她并不合适。”
宁轩擡起的酒盏刚触到唇瓣,便倏然停住,“合适不合适,试试才知。”
顾诚因没有与他争辩,神情也看不出半分恼意,只不紧不慢地推开面前酒盏,“文之应当知道,圣上存了打压氏族之意,快至年底,慢则来年春日。”
宁轩饮尽盏中酒,蹙眉望他,“你此言何意?”
顾诚因倒了一盏茶,推到宁轩前面,“你此番关试必要考于人前,日后入朝为官,才有望为宁氏稳住兴衰。”
宁轩没有说话,只蹙眉更深。
顾诚因吹了吹温热的茶水,轻抿一口道:“你与她也算青梅竹马,应当了解她的心性,她向来洒脱无拘,又心直口快,做得了那笼中雀么?”
宁轩唇角浮出一抹笑意,“子回此言差矣,我真心待她,定然不会叫她委屈。”
顾诚因没有出言反驳,只又问道:“你可曾记得扶云堂时,宋先生问她好读何书,她是如何作答的?”
宁轩如何不记得,与她相关的所有事,他几乎都牢记于心,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喜欢林清清做得诗,喜欢看四方游记,尤其是……”
宁轩忽然顿住,后面的话就哽在喉中,迟迟未曾说出口。
顾诚因心知不必再说什么,宁轩已然心中明了,他轻叹一声,合起折扇,“下月关试,我不会参加,比起官场,我更愿做那闲云野鹤,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拘束,上京拘不住我,也拘不住她。”
宁轩没有说话,擡手又是一盏酒。
顾诚因眉心微蹙,接着道:“文之兄才华横溢,德孝兼备,日后必能官居高位,儿女情长固然可贵,可到底孰轻孰重,还望文之能够深思。”
这番话的确说到了宁轩的痛处,他没有办法如顾诚因这般洒脱,身为状元却敢直接弃掉关试。
这一点上,他的确不如他。
宁轩的手慢慢握紧,手背上青筋依稀可见,可到了最后,他依旧没有说话,又倒一盏酒,就要送去唇边时,却被顾诚因擡手按住,“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宁轩沉沉擡眼,顾诚因继续温道:“若想真心待人,必先学会真心待己。”
感觉到宁轩手臂忽地松了一下,顾诚因便顺势将他手臂又往下按,最终他压着他的手,将那酒盏重新落回桌案。
“不知文之可曾信佛,佛中亦有轮回之说……”
初夏的第一场暴雨,冲破云霄倾泻而下,喧闹的东市街道,顷刻间便只剩下雨水与地面撞击的噼啪声。
天色昏沉无光,方还明亮的屋中也瞬间暗下。
雨水被风卷进窗中,湿了案几,湿了衣袖,许也湿了那睫羽,却因分外黑沉而无法辨别。
顾诚因说了许久,待最后一句说完后,整个屋中便与那街道一般,只剩雨落之声。
直到最后,面前的男子都未曾开口,他似是长长地叹了一声,起身朝他缓缓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如顾诚因所言,关试他并未参加,而是在林温温及笄后的第二日,便与父母一道上门提亲。
两家关系本就亲厚,这门亲事没有任何波澜,很快便已定下。
这一世,他没叫她受半分委屈,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若问前世顾诚因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在做圣上刀柄的那些年中,他没能彻彻底底抛下所有,与她看尽盛安。
而此生,他不必再有任何顾忌,早在来上京之初,他便暗中寻到牛单,一个小儿自然不能轻易说服牛单,可在他道出牛单手下的那些暗线,与此时南城各派系优劣时,牛单不得不服。
如今,顾诚因名下的商铺开得到处都是,银钱早已不是问题,他终于可以履行承诺——
与温万万日,看尽盛安花。
那盛安之外,他也要与她去看一看。
二人一走便是数年之久,再度回京,已是物是人非。
如今无人不知,那位当初曾是多少女娘心中期盼的温润郎君,如今已位居尚书令一职,他杀伐决断,有勇有谋,一张俊美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半分温雅。
这是林温温回上京的第三日,顾诚因还在府中,与那两位父亲说着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她闲来无事,见今日天气好,便出门散心。
走累了,便在茶楼休息片刻,可就在这片刻中,她听到了说书人口中的宁轩。
林温温一时五味陈杂,沉默许久,最后起身走出茶楼,然很快便听到有人唤她,“咦,那不是三娘子么?”
林温温擡眼看去,正好看到手提糕点的宁轩,而唤她之人便是宁轩身旁的小厮,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跟在宁轩身旁,一眼就认出了她。
宁轩仿佛也没有意料到会与她在此处碰面,他面容闪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就敛了神色,当真与那说书人口中一般,没有了昔日的温润,而是神色淡淡地朝她走来。
他与她简单问候,便道还有公务要忙,随即转身离去。
林温温却未离开,只怔怔地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他都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林温温方才还悬着的心,终是平稳落下,她缓缓扬起唇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世,他放下了。
茶楼门前,妇人离去,而那堂中的说书人,还在郎朗出声。
“这位冷面郎君,虽然官场如鱼得水,却年将不惑,还未曾娶妻生子,平日更是滴酒不沾……”
一时间堂中猜测纷纷。
“我听人说,他连那宫中宴请,连圣上都特允他不必饮酒,可别是染了什么病,喝不得啊?”
“那都是极有可能,毕竟他都未曾娶妻,可别是真的有暗疾?”
“去去去,别瞎胡说,人家如今醉心于权势,哪里还顾得上那些情情爱爱……”
宁轩走出东市,坐上马车,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木雕。
那是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女娘。
“温温,我们回府。”
众人所猜,皆为妄言,他不是不想情爱,而是他的情爱,给了一个没法相伴之人。
宁轩垂眸,用指腹轻柔地摸着小女娘脸上的酒窝,眸光中尽是温润。
马车停在宁府门前,掀开车帘时,小木雕重新放回荷包中,脸上的温润也换成了平日的萧冷。
他书房的案几上,摆着一排精致的木雕,那些人偶木雕高矮不一,却都长着一张相似的面容,只是从发髻与服饰可以猜出,这是同一个人,只不同年级
他从柜中取出木块与刻刀,一面笑着与她们说话,一面仔细地刻着手中木块。
许久之后,随着天色逐渐暗下,他也未曾休息,而是点了灯继续雕刻。
直到夜深,他刻完最后一笔,终是长出一口气。
“温温,如今的你是这般模样了……”
他趴在桌案上,躺在自己臂弯处,望着手中的木雕露出了温润的笑。
繁忙的一日让他愈发沉困,他一面与她诉说,一面缓缓合了眼皮,最终昏昏睡去。
许久后,俊美的眉心忽然紧蹙,宁轩倏地一下睁开双眼。
书房未曾合窗,外间刺眼的光照得他一时看不清东西,眯了许久眼前才逐渐清晰。
他面前搁着一个精致的木雕人偶,这是他前几日思念三娘的时候,忍不住雕刻的,待刻完,便一直摆在书案上,让谁也不许碰触。
宁轩也不知为何,今日再看到这木雕的时候,总会莫名觉得恍惚,他总觉得自己方才困倦时做了一个梦,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梦中到底梦了什么。
只知他越是仔细去回忆,便越会没来由得生出一股窒闷感,这种感觉让他心口隐隐作痛。
宁轩不敢再执着于那个无法想起的梦,他起身来到窗边,用力匀了几个呼吸。
心口的窒闷终是缓了下来,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轻轻叹道:“也不知三娘的病,到底如何了……”
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和喜欢。
抱歉因为最近眼睛发炎,实在不能总看电脑,所以码字成了一个难事,原本计划的if线,应该没有办法写了,大概全文还有两三章就会彻底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