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花开后百花杀(杜潇潇)(2/2)
但那天夜里却是她被封后以来,头一回无法安然入睡。她反复撚着那些略显粗糙的指尖,上面是多年习琴、练字留下的痕迹,是她想法子精心养护过,却依然会让她的夫君感到不满的痕迹。
杜皇后的失态仅仅持续了一个凉夜,第二日晨起的时候,她亲手多上了一层面脂,掩去眼下的疲态。
底下的莺莺燕燕一个接一个地请着安,嘴上说着日复一日的话。她难得游了神,心里想的是幸好明德帝并不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也许再过三日他便会忘了昨夜那件小事。但这样的事不能发生第二次,比起消去那些经年累月留下的茧子,她会选择挑选一名指腹柔软的宫女替她来做这些事。
“……娘娘?”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仿佛有人敲碎了一层薄薄的冰,将她拉回了现实。
杜皇后心神未定,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回道:“母……王妃唤我作甚?”
“娘娘,脚下。”淮南王妃面色隐隐有些不悦,语气生硬。
杜皇后下意识地垂眼看去,再晚一步她怕是会被那条踏过无数次的门槛绊倒在地。
“多谢王妃提醒。”
“娘娘从前在家时从未有过纰漏,如今得偿所愿,切勿得意忘形。”
杜皇后咽下一口唾沫,沉着地开口:“本宫谨记。”
“听闻你二哥前些日子犯了错被圣上罚了,你没有为他求情。”淮南王妃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杜皇后心中一禀,才又听母亲接着说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他如今做到侍郎的位置,该避嫌的还得避。你要记得,当今皇后身后,并无母族帮衬。”
杜皇后没有再开口,她的下巴始终保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上,不够她把视线越过高高的宫墙,自然也看不到那片还算碧蓝的天空。
一行人停在了顺临门的岔口,王妃侧过身行了一礼:“时辰差不多了,娘娘往后珍重。”
杜皇后拜别了母亲,坐上凤撵回了慈元殿。才刚踏进殿门,便有值守的宫女快步迎了上来:“娘娘,那位纪夫人来了。”
杜皇后轻轻吐了口气,左手不动声色地攥起了裙摆:“吩咐下去,慈元殿暂不见客。”
“是。”
那赭色的宫装在她手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怕揉出的衣褶让人看出痕迹,更怕这繁复的裙摆阻了她轻快的步伐。
寝殿的门敞开着,桃红色俏丽丽的人影就背对着她站在那儿。
她像是怕惊到那人儿似的放慢了脚步,回过身将殿门轻轻合上。
背对着她的人听到了动静立马便转过身来,咧开嘴角露出了八颗碎米白牙冲她走来,口中喊着:“潇潇!”
明明阳光已经被厚重的殿门隔绝在了外头,这两个字却让她晕眩——那种只有被太阳晒了太久,才会有的暖洋洋的晕眩。
“沈筠知……”杜潇潇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她努力想朝沈筠知走去,拼尽全力也只是擡起了前臂。
她空落落的手心很快便到了实处——沈筠知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就这样穿过了她的身体,将她抱在了怀里。
“杜潇潇,信都不知道给我写一封,是不是都把我这个人给忘了?”沈筠知紧紧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仔细打量着她,“你瘦了,这宫中一顿几十道美味佳肴不带重样的,你怎么还瘦了?”
杜潇潇缓了口气才回答着她的问题:“你想我给你写信,倒是让我知道你在哪儿啊?昨天在岭南,后日又在漠北,这信我该送哪儿去。我是瘦了,倒是你,在外头风餐露宿的还能胖一圈。”
说着她伸手捏了捏沈筠知的脸,还是一样的年轻,时间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时隔一年再见,她的脸上多了些干裂的斑驳。
“这得怪那些牧民养的牛羊,柔嫩鲜香,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口水直流,你吃不到真的太可惜了。”沈筠知边回忆着,边啧啧摇着头,“就是那边日头太毒,你看看我这脸上,都是被沙子磨的太阳晒的。”
杜潇潇故意重叹了口气说道:“我算是知道你一回来就眼巴巴地冲慈元殿跑是为什么了,就盯着我那几盒养颜膏呗。”
沈筠知假装生气地板起脸:“那你给不给嘛!”
“给、给,沈老板要的我怎敢不给。”
“这还差不多。”沈筠知嘴角一翘,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勾了上去,“我还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回来,可不许嫌弃啊。”
“怎么会……”
两个人挽着手说笑着向后殿走去。
杜潇潇知道,沈筠知是不会问自己过得好不好、苦不苦,因为这些她都知道。
她也不需要这些锦上添花的关心,她只需要一年里有一回,沈筠知会来慈元殿里看望自己。
只要有一回,她便可以再熬上一年,然后等到百花尽杀。
等到秋去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