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2/2）

杜潇潇低头穿行，嘴上说着：“多谢，这红梅生于冰雪里实属不易，差点摧残了它。”

沈筠知对她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不可置否，等两人走过了梅林才接着说道：“杜小姐放心，我任性惯了，吃不下宫门规矩的苦。”

有的人爱漫山遍野的花儿，有的人爱宫墙里的花儿，杜潇潇恰好是后者。这样的选择无关尊卑也无关对错，所以沈筠知不会妄图去劝说她什么。

雕栏玉砌的鸣华殿近在咫尺，只要在迈出几步便又将踏进权力的浮光锦瑟中。朦胧隐约的丝竹之声让沈筠知心生疲意，转身面朝着杜潇潇说道：“既然你我的交易已然达成，还请杜小姐向皇后娘娘好言几句。”

杜潇潇一如初见时娉娉袅袅的婉约身姿，只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神态里，已与宫中女眷一般无二。她浅笑着开口：“君子一诺。”

沈筠知施以回礼，拎起裙边便向她母亲和姐姐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筠知！”

背后传来少女的轻呼，音调中带着难得的失态。

拾级而上的姑娘停下了步子，侧过身子看向低处的杜潇潇。

“日后再见，希望沈家三小姐，仍是沈筠知。”

大殿中的灿烂灯火照亮了一方天地，也将杜潇潇脸上的所有棱角都曝光在了她的视线中。至少这一刻她是真挚的、不掺杂质的。

“杜小姐。”沈筠知又慢慢走下了台阶，向她走去。

和人说话的时候太高高在上，也会让她感觉到另一种疲倦。

“听闻你与四皇子的婚礼在来年开春。”

“是……”

“你可还记得郑家姐姐说过的话？”

“郑誓英？”

“嗯。”沈筠知终于同她一起站在了向光处，她边回忆着边叹了口气，“她曾与你说，南都风光与淮南不同，你应该趁着还没嫁人，多出去看看。”

杜潇潇沉默了下来，移开了视线。

冬日渐深，故人的忠告却已是迟了。

成婚本就是件繁琐的事，更何况她要嫁的人是皇嗣，要学的、要做的事有很多。况且总往外头跑，是会惹皇后不高兴的，哪怕她在人前的模样永远亲和慈爱。

沈筠知等了少顷，见她始终没有再开口，于是冲她笑了笑，轻声道：“那么，我便走了。”

“沈小姐，慢走。”

“杜小姐保重。”

冬至后的每一日，天光照耀大地的时间都比前一日长些，所以人们会把这一天看作是一种希望的伊始。

冬节大宴后三日，皇后便以冬雪诗会的由头召华青县主沈筠珏进宫，作为杀手锏的两个物证也被她秘密交到了皇后手中。

年关之前，四皇子带人以雷霆之势查处了南都的交子务，并让宣抚使带着从川峡四路押送至都城的秦楠去了刑部。与此同时，四皇子向泰安帝上折一封，将这些年六皇子李骧在暗中铸印伪｜币、操控银价，与户部官员勾结中伤国本之事一一罗列在上。

四皇子之党羽发难之时，人证物证俱在，当日早朝之上，泰安帝当即下令关押六皇子至宗正寺，以待查清实情后再行发落。

下朝后四皇子携革新纸币之论进了干朝殿，将笃行之法奉给了泰安帝。

当日夜里，泰安帝发了急症，接连三日卧床不得起，在第四日早朝之时颁颂谕旨，由四皇子李雍暂代国事。

此事之后，六皇子府中女眷被一并收押，六皇子妃孙氏因怀有身孕且是皇贵妃的侄女，被移至宫中软禁。至于在交子案中从旁协理六皇子牟利的良娣沈氏，在周家兄弟被抓之后下令押入了天牢等候问斩。

一时间卫国公府受到众多非议，直到沈老夫人领着姨娘聂氏出面，证实沈茹薇本就并非是沈家血脉，百姓口中的传言才从卫国公府谋私之嫌慢慢变成了对后宅私事的嚼舌。

在南都的第二场大雪之夜，聂姨娘在沈府寻了个枯井，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作者就出生在冬至，一年里黑暗持续最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