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故人来（2/2）

尹青岚指尖在茶杯上一转，挑眉：“什么朋友？”

“我其实不太清楚，但那应该是您的朋友，我以前见过她。”商可柔犹豫一会，轻声说道：“她姓殷，我以前听到那些人叫她殷当家的。”

尹青岚手背猛然一抖，溅出来两点滚烫的茶水，雪白的手背迅速泛开吓人的红。

“殷如皎。”她猛然擡眼看着商可柔：“你是想说这个名字吗？”

“应该是...吧？我不知道，我就是在一个局长的私宴上见过她。”这是尹青岚头一回用这极具压迫力的眼神看她，商可柔被唬了一跳，回过神急急忙忙说道。

那是她还活着的时候最风光的一段日子。前边和段会长携手离开的新闻还在报纸上挂着，一连好多富太太一反常态邀请她到处做客。

商可柔飘飘然，享受着这些人的追捧，来者不拒。遇到殷如皎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赶赴租界一个局长的六十大寿，宴会中心众人推杯换盏，到中段的时候从外面门廊那边开始传来混乱的声响，似乎是来了人。

到人家家里参加寿宴，半道才来也实在是太没有礼数。那局长在租界上也算个任务，商可柔站在边缘，也跟着好奇地往外面看，想看看是谁那么大排场。

一群穿着青短打的男人先行推门走进来，一个个都是大块头高个子。腰侧鼓鼓，露出铮亮的一抹黑色金属光泽，极具威胁力。

走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齐肩短发，发尾烫得风情万种。一身苏绣旗袍，肩上披着宽大围巾，手里把玩一把扇子，轻轻朝着迎上来的主人家笑。

好大的阵仗，好嚣张的气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那女人和主人家寒暄几句，还说着话，视线就从身边人身上转开了。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游移一圈，像是在找什么。

商可柔隔着好几圈人，正在猜想这是哪位夫人，怎么从来没见过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一冷。是那种深入骨头缝的冷，她猝不及防，从头到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商可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殷如皎看着她，扇子朝她这边遥遥一点，身边人立即上前分开人群，清理出一条路来。

殷如皎众星拱月，身后殷家的人各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最后殷当家走到面色发白的商可柔面前，扇子在手心拍两下，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把商可柔打量了好几圈。

“前两天和那臭小子携手离开的人，就是你喽。”殷如皎凑近一点，红唇弯着，身上的暗香随着阴气涌到商可柔鼻子边。殷如皎轻声问道：“亏得她忙得要死，不看报纸...你说说看，你和那个狼崽子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在这段时日已经有数不清多少人拐弯抹角地向商可柔问过了。商可柔一向是暧昧一笑搪塞过去，这次她自然也应该这么做。可就是在这一刻，她颇为惊恐地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没关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恍恍惚惚的，调子有些含糊：“我不认识段会长。”

“哦，好。”殷如皎想着果然如此，然后迅速对商可柔失去了兴趣。她拍拍手，收起扇子转身朝着站在旁边的局长一家走去。

就是这么短短一个照面，商可柔回去以后生了一场大病，连着发烧两个晚上。

后来她可算从旁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殷当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阴山术士，手下过得是妖妖鬼鬼。

她惊疑不定，连带着对段玦也更加畏惧。这也是她后来没有给报社塞钱，叫他们继续炒作自己和段会长桃色绯闻的原因之一。

“印象实在深刻。”商可柔捏着衣服角。

所以她在见到那个坐在江边的女人后，脑中甚至连片刻犹疑都没有，犹如烙印般鲜明地印出了殷如皎的名字。

“我后来打听过，虽然没打听过什么出来，但她既然都提了您，应该是您认识的人。”

尹青岚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倒好水的茶盏递给邵明：“是，如果你看到的真的是殷如皎，她的确是我的一位老友。”

阴山派双骄之一，天命所限、才惊绝艳的一位人物。

可是殷如皎已经死在了她四十九岁那年的冬天。尹青岚亲自为她扶棺椁，亲眼看着她下葬。

人的魂魄一旦离体就会应召入黄泉，从那酷烈的黄泉水一路走到轮回道前。身前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能人大士，这一遭下来都能把入土前的纷扰忘个干净。

尹青岚在这一刻心下思绪万千。

要么商可柔是看错了人。要么那真的是殷如皎，轮回转世后样貌意外没变的殷如皎。

人本来就是浮萍，唯一的寄托就是与这红尘俗世的一点回忆念想。把这些东西忘了，轮回后的人自然也就不是以前的人了。上辈子的事情实在不应该牵扯到这辈子来，尹青岚心里对此一清二楚，就算商可柔看到的真的是殷如皎的转世，她也不应该做什么。

可尹青岚手里捏着茶盏，圆滑边沿一下下刮过茶水里的浮沫，好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她问商可柔：“你上次在哪里见到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