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溺鬼（2/2）

确实是乱糟糟一张脸。

王宥衣服皱巴巴地歪斜，头发胡乱揪着，眼下青黑，唇边满是胡茬。按道理，三十几的人坐到特控部部长的位置也算是青年才俊，王宥也向来是意气风发，尹青岚还没有见过他这半死不活的憔悴样子。

王宥一惊：“您怎么来了？”

他显然没想到拉开门能瞧见尹青岚，下意识后退两步，理理衣服站定，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对上尹青岚含笑的眼睛后，他还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接着才猛然想起什么，连忙侧过身擡手请尹青岚往里走，说道：“来得真巧，我正准备明天去找您。”

尹青岚走进同样乱糟的办公室坐下，拨拨手腕上红绳串起来的铜钱，道：“西山边的水库里有很多溺鬼，被我困在湖底，找时间去查查吧。”

听到这话，王宥面上表情没有波动，看上去并不惊讶。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灵气复苏得真快啊。”

尹青岚干净柔和的眉梢扬起：“什么？”

“你还不知道，就前两天的事。”王宥实在是苦闷至极，手里端着茶盏，津地口音都出来了：“年前到现在到处出事，上上下下脚不沾地都还人手不够......前两天开会，上边叫人去华北龙脉转了一圈，看到龙眼睁了一半。”

再结合各方资料，上面初步得出一个结论——天地灵劫后日益枯竭的灵气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正在缓慢复苏。

消息一出，震惊圈子上上下下。

末法时代持续太久了。数百年前天地法规倒逼世间灵劫，天地间灵力日渐衰退，三十三重天渐渐隐退背面，幽冥酆都下沉黄泉。

这还是好的结果，鬼神出不来，人死后凭借黄泉指引还能入地府。反正也成不了什么厉害的大鬼，与以前有鬼差维护秩序的时候大差不差。他们呢，偶尔抓到小鬼该超度也还是超度。但现在安安稳稳过了几个世纪，任谁都没有想到灵气复苏会就这么突然开始，没有一点征兆。

尹青岚没有注意到天地间微妙的变化，她往后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捏着青铜钱，感叹：“多少人设想过这个场面。”

“是。”王宥有点苦涩：“一朝成真到处都手忙脚乱。”

他说完又看尹青岚一眼，手里茶盏三过嘴边不入，目光惋惜。

真是可惜了。

一个千年不遇的天才，要是没有一百多年前华北那场横祸，不会落得此般境遇。瞎掉一只眼毁去半身骨，算不了大卦参不透天机他们也不至于现在才发觉这场变故。

青瓷触碰到桌面发出钝响，王宥一杯茶递在嘴边徘徊许久终究还是放回到桌子上。

这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背佝偻下来，眼睛红红鼻子也红。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冲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撒泼：“尹顾问啊，你知道的，现在工作不好做。”

“我二十岁进特控部，这么多年是你看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王宥回想起自己方才在视频会议里大吹特吹、信誓旦旦能保证华东地区安然的模样，眼里满含泪水：“你一定要帮我！”

特控部一边压着世家一边加紧时间张罗人手，南边几个佛庙道观的师傅弟子也都在与附近特控部联系，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灵气复苏。各地世家复杂的人情纠葛和势力分配，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叫人头大。

“我帮你，怎么帮？”尹青岚对王宥说话的语气倒是适应良好。她揉揉酸疼不已的手臂，目光像是含着雪，冰冰凉凉，语气却很是平静：“我现在还能帮你什么？”

今天下午不过稍稍动些灵气，她那坏一半的灵骨便好似断掉一样疼。

她年纪大了，老了，早就不像年轻时那么精力充沛。而且要她说，如今灵气复苏最该担心的人是她才对。

日子一天天过，灵气日渐充盈，有朝一日天地法则和漫天神佛再临六界，她这跳脱轮回之外的异数还不知要被如何清理。

听到这话，王宥有气无力，整个人发散的怨气和水库那些溺鬼不相上下：“那片水库在一口灵泉上，看来是提前受到影响。最近那帮到处摆阵吸人气运的狗崽子还没抓住，这边就又出问题。”

玄学界不比其它领域可以光明正大办学培养人才，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练道修佛。现在特控部的每一个员工都是靠他们全国走访挖掘以及佛寺道观推举而来。

宝贵，且少。

人少归少，这么多年也都对付过来了，可如今遇到特殊关头便显现出紧缺。

“好啦。”尹青岚也无奈，她按亮手机看了看时间，从沙发上站起来，安慰拍拍王宥的脑袋，说道：“我还有些别的用处，大事办不了还能教教人。这样，你挑几个孩子来找我，我为国家贡献点余力。”

这话给了王宥莫大宽慰，他擦擦眼泪，走到墙壁边拉住上面的青铜吊环。兽首狰狞的吊环被拉下，房间里凭空响起男人含糊低沉的叹息，接着是一种空荡的涌动声，周围墙壁出现水一样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