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2/2）

“谢谢你。”会议结束后，在仅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叶少杰跟辛婉玲表达了感谢。他没有具体说谢的内容，但彼此心里都明白。

“跟我客气什么。”辛婉玲莞尔一笑。

这一瞬间，叶少杰突然有些恍惚，他很久没有看到辛婉玲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你还有什么事嘛？”辛婉玲见叶少杰对着她发呆，不好意思地问。

“啊，没有了。”叶少杰回过神来，局促害臊地摸了摸头，随即他想到了一个提议，“我们很久没有在外面吃饭了，晚上要不要一起？顺便逛一逛。”

辛婉玲想了想：“但我想早点回去看川川。”

“我们可以先回家把川川接上，再一起去餐厅。”

“带着孩子总归不方便吧，万一川川哭闹，吵到别的客人……”辛婉玲正说着，忽然叶少杰的手机响了，她赶紧示意他先接电话。

然而叶少杰盯着屏幕，却没有立刻接起来。

“你怎么不接电话？”辛婉玲走到叶少杰身边，她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备注是“小鬼”，莫名觉得这个称呼非常熟悉，仔细一想，便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少言吗？他给你打电话肯定有什么事情吧！”在辛婉玲的催促下，叶少杰不情不愿地接起了弟弟叶少言的电话。

随后，叶少杰就在电话中得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噩耗，父亲叶建青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怎么会？！”辛婉玲在旁边听到消息彻底懵了，她没见过叶少杰父亲，但估摸着叶建青应该只比她父母略微大些，尚且不到六十岁的年纪，怎么没有任何预兆就……

叶少杰握着电话，完全失去了反应。为什么又是这般突然？一年前段承玉的死如此，现在他父亲的死也是如此，他永远无法赶上见最后一面！

看着叶少杰快要崩溃的样子，辛婉玲十分心疼，她赶紧对陈昊等人简单交代了一下公司事务，之后连忙开车带着叶少杰回了南城。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处理叶建青的丧事。这基本不需要叶少杰和辛婉玲费心，因为一切都有叶少言的母亲，即叶少杰的继母来操办。

这么多年里，叶少杰和继母打照面的时候寥寥无几，甚至他一直在避免碰面。可如今也许是年岁渐长，再加上父亲突然离世，看着继母明明伤痛还要忙里忙外的样子，叶少杰在临别时终究客气地说了声：“云阿姨，这几天辛苦你了。”

云阿姨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她知道叶少杰脾性，为了避免热脸贴冷屁股，这些年她亦很少跟他联系，她一直觉得两方相安无事即可。如今随着丈夫叶建青的离去，她感到自己似乎有责任日后要对这个继子多照拂一些。

“云阿姨，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辛婉玲同样打了声招呼，接着看向旁边，“少言，你也早点休息，以后照顾好自己和你妈妈。”

辛婉玲这一次见到叶少言，惊觉他和记忆中那个“小鬼”已经完全不同，是个上大学的帅小伙了。因为父亲的事，他没有了往日的活泼，但他还是会叫她“小铃铛姐姐”，一如十年前。

“嗯，我会的，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叶少言俨然一副成熟大人的口吻。

叶少杰拍了拍叶少言的背，这可能是他这么多年来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做过最亲密的动作。之后他没再说什么，静静地和辛婉玲离开了南城。

在回上海的路上，看着黄昏时分天边的落日，叶少杰忍了这么多天，眼角终是流出了眼泪。

叶少杰曾经极度痛恨自己的父亲，因为他母亲梅朵的死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叶建青的责任。并且从小到大，叶建青之于他都是一个陌生并缺位的“父亲”角色，他似乎只会固定给他打钱而已。

他的家长会，叶建青从未参加过，包括高中关键的“成人礼”，也没参加。所有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叶建青都是缺席的，那种其乐融融的父子相处画面，在叶少杰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在叶少杰留存的记忆里，他和父亲似乎只有互相对峙歇斯底里的场景，这是多么可悲啊！所以，他曾经巴不得叶建青早点死。

然而，在叶建青真正离世之后，叶少杰却不可控制地伤心起来，似乎一切仇恨都随着父亲的死而消解了。

纵使两人关系再不好，叶建青说到底还是他的父亲，是他这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啊！尤其当得知父亲早几年就立了遗嘱，表明要在死后将一半财产留给大儿子的时候，他更是伤心。

叶少杰在乎的并不是财产，而是在这份遗嘱的背后，他隐约看到了父亲那颗想要靠近他弥补他的心。他想到之前父亲的很多行为，比如突然出现在他南花园的家，比如特地让叶少言母子住到南花园的房子，其实都是一种别扭而笨拙的努力吧？

可是，他们再没有机会修补父子关系了，叶少杰也再没有机会当面喊出他迄今为止都未喊过的一声“爸爸”了……

辛婉玲看见叶少杰默默流泪的样子，心中动容，她了解他的那些过往，因而完全能理解他此刻复杂悲伤的情绪。于是，她将车停在路边，让晚风轻轻吹拂进车内。

“爸不在了，以后我就是彻彻底底的孤儿了。”叶少杰哽咽着喃喃自语。

“怎么会呢，你有很多家人，云阿姨、少言、段段的父母，以及，”辛婉玲说着伸出手温柔地抱住叶少杰，“你还有我。”

这一刻，落日的余晖映照入车里，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温暖渐渐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