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2/2）

因为视频里的段承玉是那么鲜活，看着电视里他的一颦一笑，她会短暂地忘记他已经不在人世的痛苦，假装他还活着。然而伴随着进度条的完结，辛婉玲往往会陷入到一种巨大的痛苦中，一种从虚幻回到现实的痛苦。

可即使要面临这种痛苦，辛婉玲依然会不断地观看这个节目，她还会观看两人在一起时拍下的那些记录生活碎片的视频。

这种观看过程，如同上瘾的自虐行为。

叶少杰一打开门，见到辛婉玲又坐在沙发上看影像，心瞬间皱了起来。他默默坐到旁边，想要阻止辛婉玲这种自虐行为，又不忍心阻止。

“公司还好吗？”辛婉玲淡淡地问，她的目光并未从电视屏幕上移开。

“嗯，挺好的。”叶少杰轻声回答。

叶少杰已经接手了Al公司的事务，虽然他并不喜欢也不擅长商业经营，可考虑到辛婉玲的身心状况，而公司总得有个主持大局的人，他不能让段承玉的心血付诸东流，只得硬着头皮上。

“你天天来看我，是怕我万一不想活了吗？”辛婉玲说着竟然笑了，可笑容里只有无尽的苦涩。

叶少杰不知该如何接话，自从段承玉葬礼后，他便每天来往于公司和辛婉玲的家。即使知道辛婉玲个性坚韧，他确实还是会担心那个“万一”，所以每天来陪她，而且他也想陪着她。

“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的。”辛婉玲兀自说道。

段承玉的离去带走了她半条命，可辛婉玲很清楚自己得活下去。她有孩子，有双方父母，有公司，她当然不能自私地抛下这一切，虽然她很难想象没有段承玉的余生该如何度过。

“那就好。”叶少杰想不出更多安慰的话，只能转移话题，“川川呢？”

“睡了。”

“我去看看。”叶少杰起身去往卧室，见婴儿床里南川正睡得安稳，他的心不禁柔软了起来。

但是每次一看到南川，叶少杰总会想起段承玉，心中不免悲伤难过。辛婉玲是不是也如此呢？而她整天都和孩子待在一起，只怕会更痛苦吧。

想到这里，叶少杰帮南川理了理被子，他默默走到外面阳台上，擡头看向天空，只有一点晦暗的月色。

这一刻，叶少杰忽然想到了四年前那个夜晚，当时他和辛婉玲、段承玉在小套房的窗台上喝酒聊天，曾经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是那么快乐，如今却物是人非。越回忆越苦闷，叶少杰便拿出烟，借着月色将它点燃。

高中的时候，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叶少杰为了耍帅，偶尔会抽烟，后来在辛婉玲的要求下，他把烟戒了。可如今似乎只有这烟，才能缓解他的情绪。

“你怎么又抽烟了？”辛婉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阳台上。

叶少杰闻声，下意识想要把烟灭掉，却被辛婉玲拿了过去。

辛婉玲盯着烟头微弱的火苗看了看，像是在自言自语：“抽烟的时候，人心里是不是能好受点。”说完她尝试着将烟放进嘴里，结果刚吸一口，就被猛烈的气味呛到，不禁呛出了眼泪。

叶少杰赶紧将烟夺过去熄灭，他拍了拍辛婉玲的背，着急地说：“你干吗呀，你又不会抽！”

“这味道真难闻。”辛婉玲皱起了眉头。

“烟味本来就不好闻。”叶少杰笑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抽？”辛婉玲问。

“我也不喜欢。”叶少杰话没说全，但其中之意不言而喻，空气一时沉寂了下去。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广袤的黑夜似乎能将人吞噬。以前他们在一块的时候，总是会说说笑笑，尤其叶少杰不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可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不约而同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叶少杰想起了什么，他问：“马上就是你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生日……”辛婉玲愣了愣，她很久没有留意过日期了，恍然不知竟到了12月末，而这意味着段承玉已经离开她两月有余了。

忽然，就在这时，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辛婉玲一瞬间恍然回到了大二那年的冬天。

那年她的生日碰上年末初雪，她听说初雪的时候许愿特别灵，就在雪中牵着段承玉的手许了好几个愿望，其中之一便是希望和段承玉白头到老。

当时辛婉玲怕自己愿望许多了，老天爷会怪她贪心，但是段承玉肯定地说不会，而她也相信老天爷的成全……

原来，老天爷终究还是怪她太贪心，才把他从她身边带走了吗？

一片雪花飘到辛婉玲的眼尾，它瞬间融化在滑落的泪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