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2/2)
张婶夫妇闻讯也迎了出来,带着一村子的人将杨泠几人团团围住,杨昭意安静地跟在傅琴身侧看着,半晌,仰头对傅琴小声问,“爹爹,这就是阿娘儿时的家乡吗?”
“是旧居。”傅琴道,他也很想知道,杨泠的家乡在哪呢,可惜,无缘一见。
杨昭意点点头,站在那淡定地看着母亲被众人团团围住,一群人互相说笑打趣着,她像想起什么,又仰起头对傅琴道,
“爹爹,父君说,这村里有一处山,是你与阿娘当年定下的情意之处,可能带孩儿去看看?”
一想到过往,傅琴脸便热起来,他目光追着杨泠,口中感慨,“我与你母亲的情意,可不止那山中的故事,还有许多,一会回了家,我慢慢同你说。”
杨昭意微有失望,她虽然也很想听爹娘从前的故事,但其实,她提起这个话头,是想去山里玩,父君说了,山里漫野的萤火虫,极美,还有个洞,里面有个‘未老泉’,可好玩了。
见没骗到傅琴,杨昭意淡定地应好,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怎么再骗爹娘带自己去看那山洞。
杨昭意九岁的时候,杨泠允准她去书房里玩。
谁知这一日傍晚,傅琴正端着饭菜出来,就听见正厅里杨泠一声怒吼,
“杨昭意!”
杨昭意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下子躲到傅琴身后,“爹爹,爹爹,救救我,救救孩儿...”
傅琴淡定地转身,将饭菜端进屋里,而后屋外响起杨泠捉住杨昭意的声音,“小兔崽子,皮痒了吗?你娘的医案也是你能拿来画的...?”
“啊,阿娘,别打了,别打了,疼呀...”杨昭意接着哀嚎起来。
傅琴放下菜急忙出去,一把护住杨昭意,“泠娘,先吃饭吧,孩儿犯了错,一会再教训成么?我们可就这一个孩儿,打坏了怎么办...”
杨泠扬起手中的医案气呼呼的,“你瞧瞧,瞧瞧!杨昭意把我医案全涂黑了...你看她干的好事!”
杨昭意忙哭嚎道,“我全都背下来了,阿娘,我默写给你还不成吗?”
“是啊,昭昭都背下来...嗯?昭昭,你竟能背下那一整本医案了?”傅琴又惊又喜,再不肯让杨泠打孩子。
第二日,杨泠拿着满是墨水的医案,脸色黑沉出门去,傅琴擡手拍了拍胸口,幸好杨泠昨夜吃完饭后,虽生了一晚闷气,到底没再教训杨昭意。
他擡头看看天色,去唤杨昭意起来念书,谁知他满屋子找了半天 ,没见到人影,正纳闷呢,听见花园一侧角落里,杨昭意的声音响起,
“吃吧,吃吧,看你们那狼吞虎咽的样!本大娘子今日赏你们吃个够!”
杨昭意在干啥呢?
傅琴眉头一皱,转身轻手轻脚走去,谁知他刚探出个头,胸腔一股怒火止不住的就往外冒。
“杨昭意!”傅琴怒吼一声。
杨昭意吓得擡起头,看见是父亲,忙站起身冲傅琴“嘿嘿”干笑一下。
她手里还拿着半截断的碧玉簪子,上面正缠着一条长长的,还在一扭一扭的蚯蚓,准备喂池里的鱼。
这根断玉簪子,拿来挖蚯蚓多好,她早就心痒痒了,可爹爹总收在木盒里不许她碰。
傅琴怒火中烧,随手折下一根木枝,上前就抓着杨昭意怒道,“小兔崽子,这簪子是你能碰的?你敢皮到你爹的头上?”
花园里响彻起杨昭意痛哭流涕的哭嚎声。
一晃十年光阴飞逝而过,杨昭意考上科举后,很是忙碌,杨泠亦是成日的见不到人。
今日傅琴在杨府里算着这一年府里各种支出进项,想起杨泠在医官局里,已两日未归,心气顿时有些烦躁。
等傍晚杨昭意回来后,傅琴迎上去问,“你阿娘呢?你自个回来,怎么不将她也喊回家?”
“阿娘身为太医局令,一忙起来,哪顾得上我,”杨昭意话没说完,眼见父亲脸色难看起来,忙又道,“包姨说了,阿娘约莫今晚要归家的。”
“是吗?包常青如何说的?”傅琴听此脸色稍好,追着问,杨昭意打个哈欠,“您自个再去长街外等会,就能看见阿娘了,包姨说了啥,都过去一天,我全给忘了...”
“小时候不是能记一整本的医案,怎么大了反而记不住几句话来。”得知杨泠马上回来,傅琴心情舒畅地笑一下,“快去歇你的吧,这会子见到父亲,也不似儿时那般乖了。”
“爹爹,这可是您让我去歇的,我可就去了。”杨昭意满意地转身就溜,今日所有人都不催她的婚事,很好,很好...
傅琴却懒得再理杨昭意,杨泠今日总算归家,他得早点去街口处等着接人。
一晃,又是十几年过去。
杨府这一日傍晚,突然响起敲门声,傅琴立时直起身,他放下手中的面团,对杨愿道,“快去,看看是不是你祖母回来了。”
七岁的杨愿从椅子上猛地跳下,欢快地跑出去,三岁的杨念道,“姐姐,等等我。”也跟着跑出去,傅琴笑一笑,将手上的面粉拍了拍,慢慢走出去。
今日做的是杨泠最爱吃的饺子,她倒是颇有口福,今日这么早便能回来吃上。
谁知,傅琴走到门口,没见到杨泠。
“祖父,不是祖母。”杨愿稚嫩的嗓音喊道,杨念也跟着喊起来,“祖父,是个大姐姐。”
杨泠的学生曲中上前,对傅琴恭敬有礼地,“见过师丈,老师让我回家一趟,取她落在家中的一本医册,不知师丈可否能帮着找找。”
“这都何时了,天都见黑,还找什么书册,你说没找着,让她亲自回家来拿。”傅琴不高兴地说着。
早就听说老师是个夫管严,曲中不慌不忙低下头,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木盒,“老师说了,师丈若是不肯找书,就拿出这个木盒送给师丈,让师丈收了礼,消消气,先给她找书。”
曲中边说,边打开木盒,傅琴低头看去,只见木盒里,静静躺着个熟悉的香膏盒,这是...
傅琴一时看愣在那,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为何当年,那被前世傅琴摔坏的香膏盒,此刻又重现眼前?
即便后来他无数次让人去找同样的款式,即便后来他找到了相同的香气,却再没找到这个样式的香盒。
是...杨泠后来捡回去修好了?
傅琴的心一下子跳快起来,他颤抖着手接过香膏,眼眶微微湿润,好一会,转身道,“且等我一会。”
他太熟悉杨泠想要的是什么医册,反正她的先生,钟大夫留的那本手册,她这辈子是翻烂了也决不肯丢的。
傅琴找到杨泠要的手册,拿给曲中,严肃叮嘱,“你回医官局后,让你老师尽快回家,别又宿在了里头。”
曲中将手册收好,有些尴尬道,“学生这就得再说句话,方才一直没敢跟您提,老师拿了手册,立马要动身去水云镇,那儿有个医案老师十分感兴趣...”
“什么?!”傅琴惊异之下气恼地问,“杨泠又要离家几日了?”
曲中急忙忙拱手作揖,“是,先生让我拿到手册再跟您告知一声,如今学生传到话了,这就告辞,谢过师丈。”
曲中说完,转身急急离去,傅琴气怒地捏着香盒,跟出门外,哪里还看到曲中的身影,他不由低声骂道,“杨泠,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愿与杨念相互看一眼,一个留下来哄祖父,一个急急跑去找杨昭意,不得了了,祖父又要跟祖母闹小性子了!
这一世的傅琴,因为一生都有杨泠的爱护,这辈子活得都像个少年郎,他永远眼神清澈,没有心事,眼里只有自己的妻子,一生只肯围着她转。
晚风吹过,彩霞漫天,可惜今夜的杨府,注定有人要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