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2/2)
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大冷天的,被扒了衣服的光头挂在树上。
隔壁大队没有一个过来领人的,嫌丢人。
大队的小孩子被下令不能看,偶尔经过的胆大的孩子捡起地上的树枝去打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光头。
贺柴下午上学去,经过路边被吊着的光头,他拿起地上的树枝去抽人,下手狠,几下就见了血。
光头呸了一声,叫嚣着要打死贺柴。
贺柴冷冷看了他一眼,又冲远处趴在院子门口的小豆招手。
小豆气鼓鼓地转身去到厨房,拿起灶台前的小火钳就跑了出去。
来到贺柴哥哥那儿,贺柴指挥,“小豆,打他!”
光头被吊着,高高的,小豆跳起来拿冰冷的小火钳戳人。
被扒光了衣服吊在那的光头连带着贺队长祖宗十八代都在骂。
“小豆!”远处贺队长大声训斥,“回来!”
挨训了,小豆不敢再打人,这才气鼓鼓地拖着小火钳回家。
贺柴还想打。
旁边一同上学的星儿抿了抿嘴,看不过去,把贺柴给扯走,“你别惹祸,他要是报复我们怎么办?”
报复贺柴一个倒也算了,就怕连累自己,星儿想到这里硬是拽着贺柴离开。
三个小时后,光头嘴唇都冻得发紫神志不清了,才有几个隔壁生产大队的大老爷们儿偷偷摸摸地把人给带走。
————杨五谷下午两点去供销社拿了些货,家里缺的东西卖得好的东西每样拿了一点。
从供销社离开后来到堤坝上坐着发呆,不时有路过的人买上一点东西。
“甲字级别的烟,有不。”一个人路过,假装买东西,却又在那问着不相干的事。
“我只卖票,”杨五谷左右看看,顺滑地从推车底头摸出一沓粮票购货券,以及一堆壹人量的副食品购买券,“这些在咱们县里都是可以用的。”
“就这,”杨五谷又从底下摸出一沓票来,“这些全国通用的。”
明明就是个普通的装着两个轮胎的改装过的小木板推车,底下却偷偷藏了不少的‘罪证’。
一堆眼花缭乱的券中,男人一眼看上了棉花的定额购物券。
杨五谷抽出一张拾圆的给他,“不记名,不挂失,尽管用。”
成交价15块,不讲价。
那男的不死心,磨嘴皮子磨了半天,杨五谷怕引起别人注意,心里骂骂咧咧地少了一块五,最终以十三块五的价格成交。
等人一走,他又把那些票藏进改装的小推车底部的暗格中,在那光明正大地销售瓜子花生。
杨五谷等到四点也没见安青儿人影,这女人出尔反尔,本来还想着和安青儿在堤坝上谈谈恋爱的杨五谷带着一肚子气推着车回家。
回到家的路上,不少人朝自己投来异样的眼光。
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推开家门就看到安青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生闷气,只有小豆一个人乖巧地守着家里的商柜。
“你妈怎么了?谁惹她了?”杨五谷问小豆。
“他们打架,我也打!”小豆双手握紧小拳头狠狠比划。
“你妈打架了?和谁?”
“贺叔叔,还有光头叔叔,还有贺柴哥哥,还有我!”小豆说着跑去厨房,把那个打人的小火钳拿出来给爸爸看。
“……算了,就不该问你,话都说不清楚。”杨五谷把围在自己身边显摆的小豆给一把拎进房。
坐到床边,杨五谷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安青儿自动转过身,眼眶红红的,告状道:“我被人占便宜,队长说我不害臊没脸没皮地把这件事嚷嚷了出来被人看了笑话。”
本来被骚扰就觉得很恶心了,队长他们还训斥了她一下午,弄得她什么心情也没了,本来说好下午去公社找杨五谷的事也抛之脑后,一下午光生气了,把自己气得浑身疼。
安青儿几句话把事情经过说清楚,杨五谷猛地起身跑去前院自建的小砖房,拿出一铁锹就往外走。
安青儿见了也起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杨五谷后头。
小豆手足无措地跟着他们跑了两步,又放不下家里的店子,一时之间慌得哇哇哭。
“队长,”胖婶一分钟后跑来贺队长家,“出事了,杨五谷拿着铁锹干架去了。”
刚才杨五谷所到之处,身后的人见了都默默躲避往路边躲。
莲花扔下手中的菜刀,饭也不做了,兴冲冲地就要去看热闹。
本来都没事了,现在杨五谷又去干架,多半是安青儿怂恿的。
贺队长烦躁地摔烂一把凳子,气得不行,不想管,又怕真的出事。
莲花和胖婶相邀着往隔壁生产队走,一路上,每户人家都出来了几个人,纷纷相邀着去看热闹。
贺柴听爸妈的话跑去小豆家陪着。
“我爸爸要死了。”小豆抽噎着,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你爸不会死的。”贺柴记得小豆爸爸打架很厉害的。
“会死,我爷爷去找光头叔叔就死了。我爸爸又去找光头叔叔,我爸爸也会死。”小豆用手背擦眼泪。
小豆的话好像有点道理,贺柴挠挠头,开始和小豆一样在心里希望杨五谷不要死。
杨五谷也确实没死,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头上顶着一件安青儿的毛衣,洗得发白的毛衣如今红红的,浸满了血。
杨五谷一直往前走走,旁边的安青儿用毛衣紧紧摁着杨五谷的脑袋出血点,吓得脸色苍白。而他们身后,跟满了一溜的人,还有一边端着碗吃饭一边跟着看热闹的。
俩人经过寒家都没停留,直接往公社走去,身后一直跟着的胖婶贺队长等人在院子门口吩咐贺柴和小豆好好在家待着,接着一秒也不停留地跟在杨五谷后头。
莲花还想继续跟去公社看热闹,可家里的事不能不顾了。
激动地回到自己家,莲花一边做饭一边和星儿讲刚才看到的八卦。
打架的双方都见了血,杨五谷走去公社卫生院,光头在后面被擡着也去了卫生院。
莲花做完饭喊人吃饭,小豆和贺柴锁好家里的门,手牵着手小跑着到贺家吃饭。
等他们吃完饭,处理完伤口的杨五谷率先被虎子骑着摩托送了回来,其他人还在后头走着。
杨五谷躺在床上不动,头肿得和猪头一样大。
“真的不去县里?”虎子问。
“不去,”杨五谷拒绝,主要还是舍不得钱。
“要真的有事怎么办?”
“要真的有事就是我命不好。”
杨五谷油盐不进,虎子也懒得再劝。
“小豆,你爸爸头疼,不要吵。”
叮嘱让小豆乖乖的听话别吵别闹,虎子骑着摩托离开。
杨五谷头疼得快要炸裂,即使这样,闭着眼睛休息的他也听到了嘻嘻索索的声音。
不用睁开眼也知道是小豆。
头疼得没心情也没精力去管这孩子,杨五谷只希望自己早点睡着了才好摆脱这病痛。
“小豆,你爸爸死了吗?”
是贺柴,在用气音和小豆说话。
“死了,爸爸他都不动了。”小豆干嚎了两下,也用气音回。
安静的房间里,即使俩小孩用轻的气音说话,杨五谷也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鼻子
杨五谷惊讶。
小手指有些粗糙,是贺柴。
贺柴食指放在杨叔叔鼻子那,还好,杨叔叔鼻子有出气。
放下心来,贺柴告诉小豆她爸爸还没死。
“那我们坐在这里等。”
小豆又小小声地悄悄坐在小板凳上。她记得虎子叔叔说的话,爸爸头疼,不能发出声音让爸爸头更疼。
坐在这里等?等什么?等着看自己什么时候死吗?杨五谷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过了一会儿,小豆小小小小声的凑过去,学着贺柴哥哥的样子将一根手指放在爸爸鼻下。
有气。
“爸爸还没死,”小豆小声和贺柴说,“再等等。”
杨五谷:“……”
过了几分钟,小豆又把手指伸过来,杨五谷这次有心吓她,故意抑制自己的呼吸。
人不出气了,小豆吓得哇哇哭,贺柴过来一摸,同样吓得手足无措。
这时,虎子去接回来的安青儿进了屋,听贺柴说清事情原委,冷笑一声,走过去捏着杨五谷鼻子捂紧嘴巴彻底让人不能呼吸,过了一分钟杨五谷不再装死,求饶地举起手。
和他们玩着闹着,失血过多的杨五谷很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了没一会儿杨五谷又被头疼折磨得醒过来。
他一动,寒小豆就马上过来试探爸爸还有没有气息。
半睡半醒间,杨五谷睁开眼。月色下,小豆一直坐在床上,时不时过来看他死了没。
“爸爸,你不要死,你死了就要和爷爷奶奶一样埋进土里,然后就,然后,然后就看不见了。”小豆自说自话,用小小声的气音说着念叨着,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
就着月色,杨五谷看到了小豆天真烂漫的侧脸,只是脸上也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担心和难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此情此景,杨五谷心中莫名涌起了一点淡淡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