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鱼隐刀(五)(2/2)
十一宗兵分三路,主力军直奔阴霾山谷,铁面自领兵光复督宗,至于判宗……长乐是傀儡师时,也曾仗着黑金令牌在判宗招风惹雨,算是熟门熟路,就捧着念心匣,领着天王星和海王星,自告奋勇去啃这块硬骨头。
手宗凭借机巧城超强的机动性做了先锋军,载上各宗精锐弟子去打头阵,而其他主力部队,面对山高水长,就只能苦哈哈地踏上漫长的强行军,尽管手宗提供了时晶重卡,身宗的船队承载了绝大部分的辎重押运,步宗与眼宗也贡献出大量猫驼与冰橇充当脚力,这依旧是一场让人闻之色变的远征。
几百年来,十二宗一直和平共处,不曾挑起战火,对彼此大动干戈,因而宗主们对军旅之事毫无经验,毕竟百万大军与特种小队可不能一概而论,如何行军布阵、如何安营扎寨、如何观测敌情、如何利用水势山形……各有讲究。手下的京剧猫们都是会渴会饿会困顿会争吵的血肉之躯,而不是虫群般的魔物大军,仿佛一只只工蜂,对蜂后言听计从。
“取山川地形、利便水草,随其险易为之,御平则方列,围水则圆关,山路则盘回,川流则屈曲……”
正是埋锅造饭的时候,欧阳忙里偷闲,翻出一本枯黄破碎的上古典籍,通过投影装置为小辈们讲兵,手宗忽然发来急讯,话语里忧心忡忡:“欧阳前辈,您见多识广,敢问这是什么阵法,为何能以彼之道还之己身?”
欧阳立即起身,扶了扶金黄的眼镜,定睛细看——
无穷无尽的混沌充斥了四方上下,仿佛取代了天柱地维,将这方空间撑起。死气沉沉的雾气里睁开无数只眼,直勾勾地望着一切来犯之敌。机巧城撑开防护障壁,同时启动空-地系统,天河倒灌般的银光挥洒而下,惊心动魄。
可混沌不动声色地将手宗攻势尽数吞没,随即回馈数目相当的黑紫激流,在防护层上炸开一道道振荡的波涛。
“先前瞳瞳师弟乘了飞行器探查敌情,绘下了外层混沌的阵图,可内子与我才疏学浅,还请欧阳前辈为我等答疑解惑。”忠满面肃容,摊开一张硕大的桑皮纸,上面用极细的笔触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欧阳仔细分辨着,差点没一头扎进屏幕里,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畏又敬:“若老夫所料不错,此阵脱胎于失传已久的天门阵,合一百单八阵,本就层层嵌套繁复无比,又被黯大刀阔斧地改过……没有捷径可走,只能硬碰硬,亲身入阵,逐个击破。”
一百单八阵。灵锡一阵头痛,这得破到猴年马月?山间混沌散而复聚,简直没完没了,而元初锣尚在熔炼,一时半会儿派不上用场,难不成要拖拖沓沓直到与主力军会和,才能发起总攻吗?
“灵宗主稍安勿躁,且等百万大军汇合,众人拾柴火焰高,还怕它一个套阵?”画师猫笑呵呵拍着肚子,“既然黯打定要当缩头乌龟,咱们砸了乌龟壳便是!”
灵锡用袍袖掩去脸上的烦躁:“……师兄所言极是。”
欧阳坐在猫驼背上,擡头四向望。黄沙里粘接着雪花,在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中遮天蔽日,灰白的山石间尽是断草飘蓬,再行进几十里,便是生者止步,只剩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死地。倘若还敢往前,眼前的物理法则与生物形态会更加匪夷所思:眨眼的石头、倒悬的河流、呜咽的花苞、奔走的树木……直到颠覆他们的全部认知。
每一块盐堿都在奉劝不知死活的蠢货原路返回,但各宗弟子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浩浩荡荡,一往无前。
欧阳右手挥毫泼墨,重描辎重车上韵光暗淡的五鬼运财符,左手则梳理着胡子,猛然揪下一把,目眦尽裂,惨声问道:“灵锡,十二殇何在?灵钻的异武铠大军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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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宗宗主老奸巨猾,这事在十二宗里人尽皆知。于是长乐带上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念心匣,打算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一力降十会。
但出乎意料的是,联军人马大军压境后,顺顺利利就破了外城,三判官且战且退绝不吃亏,判大人更是一根黑毛也没见着。长乐唯恐这是无情诱敌深入的把戏,老老实实在城外安营扎寨,守了好一阵子,对方却从未出面过。
联军有条不紊地净化并安置了外城猫民们,还分派了一只治安小队日夜巡视,维护城中秩序。
“怪哉怪哉。”长乐挺着肚子,百思不得其解,仗着自己实力过人,打算亲身上阵,去宗宫弟子聚居的内城探个究竟——七成的判宗京剧猫都龟缩不出,他倒要看看无情在玩什么鬼把戏。
厚重的垛口高低错落,城门后的刀车蓄势待发,句芒与烛龙二猫立在城头,身后堆着数不胜数的擂石滚木,严阵以待。
可没等他破开大门,一道寒光便从天而降,如霜似月。大地支离破碎,平坦的驰道上裂开狭长幽深的沟壑,蜿蜒曲折,将内城团团围起,壕沟内鬼气森森,黑雾滚滚。
一只眼熟至极的黑猫翩然而落,面色古井无波,用那双猩红长眸淡漠地注视他,像在打量一具了无生气的尸首:
“过线者死。”
那是小黑的身形,是黯昔日的样貌。杂戏村的惨剧在脑中卷土重来,长乐面色豹变,却知情知趣地后退一步,并把探头探脑的天王星海王星一道塞到身后。
——修知道黯吃饱了撑的,居然弄了个身外化身镇守判宗,他当傀儡师的时候怎么没这待遇!
发出警告后,黑影原路返回,老神在在地打坐入定。而沟壑中阴风阵阵,但凡有猫踏出一步,便会被迸发的光线身首两段。
长乐眯起眼睛,与那道残影对视,脑中慢慢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黯不阻止他净化外城,难道是怕他们打生打死时开了念心匣,误将化为魔物的猫民们杀伤殆尽?
混沌之主恨不能血流成河,也会有投鼠忌器的时候?
绝对是他多虑了,绝对。
以及重中之重的那个问题,长乐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黯在守城,那判宗宗主究竟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