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2/2)
黑猫猛然朝他使眼色:“照你所说,倘若杀害平民罪不至死的话……是京剧猫不是猫,还是猫民不是猫?”
花猫发觉自己言错,见风使舵地换了话头:“他俩无心之失,要不是那猫犯闯入民居,怎会酿成大祸!”
铁面盯着瓷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咬牙切齿道:“四十八条性命,好一个无心之失!”
铁面杯里的浓茶续了一次又一次,世族们一开口便被他抓住话柄,明明没有铁齿铜牙,却总能一针见血。
“两位猫捕的确罪有应得,”老黑猫摆出一副知情达理的样子,打起圆场来,“但如今混沌越来越多,临阵杀卒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
——老黑猫只用一句话便转移矛盾点,倒也不愧与无情铁面同出一脉。
立刻有猫附和,几乎把爪子戳上铁面的鼻尖:“说得好!既然是戴罪之身,与其无所事事地吃牢饭,不如押上战场让他们发挥余热!”
都是半截入土、德隆望尊的老猫,铁面发作不得,只是偏头躲开。
四大猫捕眼观鼻,鼻观心。
老黑猫忽然沉了脸色:“铁面大人,明明四十大板了事,无情却非要问斩,斩的还是是我督宗猫。您敬重兄长,他却在削减我督宗实力啊。”
窗外依旧是鹅毛大雪,时闻折竹声。
“哼。”
铁面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张礼单重重拍在桌上:“明事理的,知道你在为督宗鞠躬尽瘁;不明事理的,还以为你在贪污受贿呢!”
黑猫怔住了,爪里的核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张礼单被他压在箱子底藏得好好的,是怎么被翻出来的?!
督宗宗主三下两下把礼单揉成一团,然后狠狠砸在地上,一边用官靴碾碎它,一边慢悠悠道:
“本官是督宗宗主,不比无情对猫律了如指掌,可除却猫律……还有宗法。”绿莹莹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们都为督宗立下过汗马功劳,本官也不忍心用猫律惩戒尔等。贪赃枉法,依照督宗宗法……”
“宗主恕罪,宗主恕罪!”几只老猫慌忙跪下,连一边事不关己的四大猫捕都屏住了呼吸。
受贿罪——倘若依照猫律,不过二十荆板并上缴非法所得。但督宗嫉恶如仇,在法度上更为十二宗表率,为了以儆效尤,受贿的猫不死也得掉层皮!
老猫咬得牙齿战战,却只能俯首帖耳,等待裁决。
“念你们劳苦功高,又是初犯。就罚俸五年,并上缴赃物吧。”铁面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几只老猫傻乎乎地仰头看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啊?”
“怎么,猫律能改,宗法不能改?”铁面轻飘飘地反问。
那双与无情极似的飘逸白眉高高扬起。
几只猫匍匐在地上,窝了一肚子火——倘若承认宗法能改,便是承认猫律能改;可若不承认,依督宗宗法处置,他们这些老猫怕是要魂归西天!
而且这么死,势必遗臭万年——
一声声苍老沉闷的告罪此起彼伏:“属下知罪,多谢宗主大人怀仁!”
无论如何,死者已矣,而他们还活着。
“都退下吧,本官也谢过诸位多年来为督宗殚精竭虑。”铁面弯下腰,亲自将他们搀扶起来,并笑容满面地送到门外,“新年快乐!”
“是是是,”几只老猫劫后余生,忙不叠点头,对铁面突如其来的恩威并施心有余悸,“宗主大人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他们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愤懑不甘,却又只能一边打掉牙和血吞,一边在心中暗骂:铁面宗主和判宗无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狂风暴雪扑面而来,几乎把那只黑猫染成花白。几只乌鸦停在屋檐下,目送他们狼狈而归,笑得格外嘶哑。
看到这些仗着资格老就在都城里作威作福的世族猫灰溜溜地败走宗宫,铁面无比畅快,仰天大笑三声,然后面色一苦。
……茶喝多了,胃疼。
好端端他就不该学老哥品茶装格调的。
“哪来的小野猫到处乱跑,也不怕脏了纳宗的地方!”一声高高在上的训斥打断回忆,铁面寻声看去,只见一只纯白的小猫睁圆了一双金灿灿的眼睛,对周围冷嘲热讽的猫挨个瞪回去:“说谁是野猫!没有血统,就不能成为京剧猫吗!”
“白糖……他们真的都是京剧猫吗?”豆腐拽了拽白糖的胳膊,怯生生地环顾四周,“京剧猫不是保护猫民的吗?”
铁面移开了目光。
大多京剧猫能舍生忘死翼护猫民,不代表他们能容忍试图跨越阶层的妄想家,不代表他们能对无血统的丸子和颜悦色。
墨邪俯下身,满头青丝散如烟雾。他温柔地抚摸着青儿的脑袋,目光顺势落在那支插在她发髻间的、精巧绝伦的翠鸟发簪,一双城府深深的眼从不关注谷口处的喧嚣。
一只痴心妄想的丸子罢了。
韵力,是血统高贵的京剧猫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