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2/2)
无情在官场上浸淫了二十多年,哪怕不屑此道,他也早已熟稔阿谀奉承之言。
他知道最动人心扉的回答应当是: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什么“在天愿做比翼鸟”,什么“天地合,乃敢与君诀”,他该用一连串缠绵悱恻的情话来博得黯大人欢心——
但他做不到。
他对黯大人的感情本是心悦臣服,却在对方的纵容下日渐胆大妄为,甚至想站到对方身侧,去看日月同辉。
他不愿油嘴滑舌,尤其在黯大人面前。
这番棱角分明、唯利是图的话,理应让黯大人雷霆震怒。
无情知道他们之间将横开不可逾越的鸿沟,还是他自作自受。喉头已渗出了丝丝腥甜,但于京剧猫而言,这种惩处充其量是一声警告。
可无情心底一涩。
浓雾般的混沌凝成实质,束缚住他的四肢五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面色晦暗不明的猫,等待对方龙颜大怒。
所以当他落入宗宫内室里那张焕然一新的床里,被好一番胡天胡地后,整只猫都是茫然的。
……咳,知君心者亡,他怕是还能活很久。
或许他也没错得太离谱,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黯有些睡意阑珊地卧在床边,垂下眼睫看着被卷里蜷成一团的猫儿,膝上终于没摊着那本煞风景的无字天书。
他让对方柔软的白发从指间穿过,一点点理顺,然后一把把那头白毛揉成一塌糊涂,再梳再揉,乐此不疲。
……无情一动不动,装睡装得很辛苦。
黯伸手拦在他眼前,安抚性地拍了拍:“好梦。”
无论怎样的制度,都需要继任者。
显而易见,他和无情不会有子嗣,但他们需要继承人,新的猫律宗法也需要维护者。
在混沌之力的支持下,他们还有许多年可活,足够培养出合格的继承者。
莲型灯台里的红烛爆着苍白的灯花,原是一只不知死的飞蛾逐火,被炽烈的火舌燎成一道青烟。黯坐在床边,凝视着无情的侧颜,为他掖了掖被角,忽然想起了那只胸怀天下的小白猫。
也该把正义铃还给他了。
其实无情没那么嫉恶如仇,否则他也不会容忍墨邪这个虚伪做作的伪君子在他眼前蹦跶。
毕竟他自己手下,也不是一干二净。
其实历代判宗宗主皆是良心未泯,每每枉杀错杀一猫,就在高阁里燃上一盏长明灯。
轮到无情时,满屋的火苗一簇簇似星罗棋布,幻惑如烟海——然后他亲手将那间宫室付之一炬。
前人伪善,自欺欺人,与他何干。
——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否则他也不会加入黯,成为他的马前卒。
黑金令牌可以号令十二宗,他判宗密不外传的法器,被黯大人毫不在意地赐予傀儡师。
令牌是被他夺回来的,又被黯大人顺水人情般赐下,重归判宗掌握。
——阴霾山谷有十二殇在,一个墙头草般的宗主的投诚似乎无足轻重。但千里送鹅毛犹然礼轻情意重,而被他双手奉上的,是判宗至宝。
这让无情心底永远梗着一根刺,却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毕竟君君臣臣,黯那时也绝不会想到,有一天那只投降反水的判宗猫,会在他身边占据如此举足轻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