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疤痕】（2/2）

稷云在最后偿还了自己欠下的债后，尹箬便走了。

又或许，有些事终成了遗憾，有些债是怎么也还不清的。

……

箬六岁这年，在稷云的“帮助”下落入了深渊。

稷云本以为尹箬在尹家顶多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小事儿，却未曾想到远远比他想的要惨的多……

起初尹家对尹箬还不错，当然只是最初的几周，可后来有一天尹母突然拿了把刀拿了个碗进来，哄着六岁的小尹箬让他割块肉下来救他弟弟。

其实尹家最初的“求子”便是听信民间偏方，说是要同龄男孩儿的小臂肉做药引，这肉还需是触骨之片肉……也就是说，这一刀下去，要从骨头处剜出去条肉……这肉再混着什么什么药便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救他们自己的孩子。其实这药引子根本没什么依据，只不过二人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身为灵族的尹箬对于尹耀的病情到真起着点作用……而那起初几周的好只不过是为了培养感情，喂肥“药引”。

六岁的小尹箬看着养母拿着刀也不知道养母究竟要做什么，不过他一点也不害怕，他觉得养母是不会害他的，而听说要救自己病重的弟弟，便毅然决然的忍痛让其割了一块肉，就算疼的哇哇大哭起来，却也还是坚持了下去。

尹箬以为他们只需要一块肉就好了，却没想到第二天养母又来找他，尹箬念及养父母的养育之恩，尽管短短几周，可尹箬仍觉得十分幸福，便又忍痛割了一块。

直到第三天，尹箬实在疼的受不了，便拒绝道可不可以休息几天，不割了，可回应尹箬的便是一个巴掌和暴怒的声音：割你肉算给你面子，对于我们你还算是有点用，呸，没人要的东西，给你脸了？还敢学会拒绝，乖乖的把袖子撩上去！

尹箬只得慢慢的又撩起袖子，稷云看那袖子底下是鲜血淋漓，前两天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这就又要割新的伤口，稷云不禁想起之前见尹箬那双臂是布满了伤口，就问过他是怎么回事，尹箬那时便搪塞是幼时不小心伤到的……可尹箬他是灵族啊，偶然的一次受伤，疤痕又怎会陪伴他一辈子？那双臂之上仍然是累累疤痕如今想来，定是日积月累的成果，水滴方能石穿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尹箬足足割了四年的肉，一千四百六十刀，刀刀割在了稷云的心上。

这四年，尹箬有过拒绝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尹箬有过逃跑换来的是更大的一顿毒打……后来，尹箬学乖了，不跑了也不闹了，就这么乖乖的割肉，乖乖的受苦，若是旁人或许早就失血过多死了，可尹箬是灵族，想死却死不了，肉割下去，隔段时间又会再长回来，尹父尹母也觉得奇怪不过倒是没过加理会，只把尹箬当做“妖童”，如此一来，割肉这事便更没有心理负担了，只觉得是“惩恶扬善”，看着尹耀有康复的迹象，二人便更是变本加厉了，就这么肆无忌惮的一直“吃”着尹箬的肉。

后来，尹耀恢复了，尹箬以为他终于不用在割肉了，他终于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他终于能享受家庭的温暖了，可他没想到他堕入的是另一个深渊。

自从尹耀恢复以后，尹箬便再没吃过一次肉……就算家中剩下了肉糜肉碎，也都会喂给尹耀的爱犬大黄，尹箬在这过得当真是“连狗都不如”……尹箬小的时候也馋肉，不过自打那次之后便对肉没了兴趣：记得那还是尹耀刚刚恢复，尹箬终于不用再割肉了，想着家里的肉都给父母亲和弟弟吃，便吃了块说是给大黄的肉糜，可没想到被尹耀发现了，尹耀便又添油加醋的对尹父说了好多，尹箬便又被打的起不来了身……后来，尹箬不馋了，也找到了个更好的替代品——蘑菇。当然，尹箬是自己偷偷在外面摘的野生蘑菇，虽然中了好几次毒，不过也是教会了尹箬哪些蘑菇能吃，哪些不能吃。

稷云忽的想起了食肆……“香菇似肉”。

尹耀恢复后看着这个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哥哥也是厌烦的很，父亲母亲有他一个就够了怎么又来一个分他父母的爱？便一直变着法的捉弄尹箬。

尹耀说他的房间不够大，要腾出一个放杂物，尹箬的房间便成了尹耀的杂物间，尹箬被赶去住了柴房。尹耀说自己刚恢复使不上劲，尹箬便成了尹耀的奴仆，亦或是这个家的奴仆。尹耀说自己想骑马，尹箬便被迫俯下身来成了尹耀的马。尹耀说自己想做个棉花娃娃送给别的小姑娘，尹父母便把尹箬的冬衣拦下了，让尹箬给尹耀做娃娃……今年冬天是娃娃，明年冬天又是别的，寒冬腊月的，尹箬过冬从未穿过一件棉衣，总是穿着个单衣过冬，也亏他死不了，不然不知道他已经冻死过多少遍了。

尹耀生性顽劣，恢复后闯的祸也是不少，尹箬便全程帮他背了黑锅，尹箬最开始也辩解，可没用的，他们不信，他们只信自己的孩子，无论尹箬说什么，证据多确凿，他们都不信，说的话越多挨的打越重，后来尹箬学乖了，亦或是累了，遇到什么事也不解释了，就这么默默的承担了所有。

稷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尹箬浑身是伤的被罚跪在冰天雪地当中了，不是尹耀闯的祸由尹箬背锅就是些莫须有的罪名……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看着一身鞭痕的小孩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紧紧的抱住自己，缩在柴房的小角落里疼的睡不着觉，却又不敢出声，只能自己抱紧自己轻声啜泣……他多想走过去好好抱着小孩儿，可是他不能，他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

世间最大的痛苦可能是看着心上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可莫要忘了，更大的痛苦或许便是那人所受得罪是因为自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