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2/2)
苏父把烟嘴在灶台上嗑一嗑,接着抽起来:“那也得玉言自己喜欢。”苏母不屑地切一句:“她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苏父没再理她,只自己抽着烟,陷入沉思。陈正和这个人,一来是直接,不像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二来是正直,不像是会为了他们徇私的人,可这次的事确实顺利得有点儿太出乎意料。尽管事情解决了,他这心里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他喷出一口烟,烟雾迷蒙,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了。
*
中秋节一过,同和堂的生意逐渐回暖,苏玉言也开始张罗着自己的小生意。自从上次去了趟碧瓷楼给姑娘们制香,她又发展出了好几位长期顾客,不少姑娘都接二连三在她这里下了单。这不,青荷姐姐身旁那个叫杏儿的小丫鬟还特地找上门来了。
“苏姑娘,我们家姑娘觉着上次你那个香囊用着好呢,她说最近总感觉神思不定,能不能让您再过去一趟,给她佩一个香囊调理调理?”
苏玉言大喜过望:“当然好了!”有钱赚,傻子才不去呢。
苏玉言随着杏儿又来到了碧瓷楼,这次再上楼梯,她竟有种恍惚的感觉。上次自己喝酒,似乎、貌似、好像,是被人抱下去的?
“苏姑娘,到了。”杏儿提醒一句,她这才回过神来,吓得甩甩头,把那个模糊的片段驱散掉。
苏玉言一脚跨进门,却见青荷正端坐在桌边,望着窗外的鸟雀出神,一身清清冷冷,叫人高不可攀。
这凄冷的气氛,把她脚滞住了,犹疑着,她迈开步子走过去:“青荷姐姐。”
“别。”青荷玉手一擡,转头望向她,勾起一个凉薄的笑:“苏姑娘这一声姐姐,还恕青荷担待不起。”
苏玉言懵了,青荷今天这个态度,不可谓不奇怪。“青荷……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她不是叫自己调香囊来了吗?说什么神思不定,自己看她不是神思不定,是喜怒无常了。
苏玉言站立不安着,青荷若无其事地又斟上一杯酒,嗤笑道:“苏姑娘还记得这杯酒吗?”
“当然了,那天……”
“那天,就是那天,没想到竟叫你看了这一场笑话。”她自嘲一笑,凄艳昳丽。
苏玉言霎时傻了眼:“我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姐姐你……”
“你没有?!”青荷蹭地直起身,眼睛瞪着她,怒火中烧:“你没有吗?我没成想,你竟早就和沈烨有一腿,那日还来假惺惺地在这里安慰我,实则安慰是假,看我笑话是真吧!”
訇地一声,苏玉言脑子彻底懵了。这个误会可真是大了去了。
“青荷姐姐,你这真是误会了,我同他从来也没有过啊。”她慌了神,看着青荷愤然而又伤心的眼神,急得不行:“青荷姐姐,你别生气,听我同你解释……”她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青荷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这么澄澈的一双眼睛,这么干净的一个人,被保护得完完好好。仿佛她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要叫别人照见自己的污秽。
她闭上眼,睫毛轻颤,深吸一口气,嘴角浮起一个凄凉的笑:“呵,我误会?我若是误会了?那他沈烨又怎么会为了你家药铺的事儿,被他爹爹打了个遍体鳞伤?”
苏玉言瞳孔一震:“你说什么?!”
她转头看着她,嗤笑一声:“你竟真不知?还是又在这里同我装了?”
苏玉言头像被人打了一锤,混混沌沌的:“青荷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同我说清楚?跟我在这儿打哑谜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她说着,竟真的湿了眼角。
青荷摇摇头:“也是,他沈烨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此狼狈的一面又怎会叫你看了去?”她端起酒杯,轻砸一口,嘴角残留着凄然的笑:“苏玉言,我真的很羡慕你,不!是嫉妒你。嫉妒你有一对疼你爱你的父母,嫉妒你能获得沈烨的倾心以待。”同她周旋到了现在,自己终于吐出了一句真心话。那赤裸裸的羡慕,又赤裸裸的嫉妒,绞得她心痛难当。
她顿了顿,如望无物:“苏玉言,我真的不想为难自己,这个朋友我们注定是做不成了。”
苏玉言看着她,几乎快要踹不上气:“青荷姐姐,我……”
“你若想知道,自己去问他便是。”
苏玉言走了,房间里只余她独自一人,对着烛火发呆。
沈烨给她的任务,她从来就没有完不成的。只是这一次处心积虑的演绎,竟是为了帮他赢得一个女孩儿的心。
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望着酒杯里的倒影,伸手拨弄,那张脸支离破碎,她笑着,含恨一饮而尽。
苏玉言走在街上,心里闷闷的,像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她也说不出来,为何心里会这样沉痛,为了青荷沉痛。
多年以后,偶然间听到沈烨说起青荷的身世,原来她家祖上本是世代为官,后因卷入前首辅夏孟的案子,被牵连抄家,而她也被发配为官妓,几经辗转,流落到了熹州。
尔后,随着年岁的增长,苏玉言方才慢慢明白,原来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不过当时的她顾不得去思考这么多,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一颗心都全往着那个地方去。她失神地在街上游走,辨认着田家坊的方向,走着走着,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干脆提着裙子狂奔,不顾路人投来的诧异眼神。
沈烨,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