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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替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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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为摄政王,赵明月更贵为王姬,眼下遭此冒犯,他们若毫无反应,定会被天下人所耻笑,

人心惶惶之下,唯有静候大魏铁蹄踏平辽西。

但,若是真要举兵抗敌……赵二身死,眼下军中群龙无首,他想要趁机收拢赵家那二十万兵马,也还需要时间。

“嫁人,是缓兵之计。”魏骁说。

赵明月听得寒毛直竖,立刻高声道:“我不嫁!总之我不嫁!”

“因为……因为,我若是嫁给他,”被他眼风一扫,她的声音不觉压低——神情却仍是坚定,“我是辽西王姬,绝不能离开辽西,我若是走了,没人能光明正大镇得住底下的人——表哥,你这个摄政王,没有我这个做王姬的表妹在旁,其实,也坐不安稳……你比我更清楚这个中利害,不是么?”

正如她需要魏骁的铁血手腕,魏骁也需要她这个赵家嫡系的血脉压阵。

他们之间虽非夫妇,关系却早已比寻常夫妇更为紧密、轻易不可分割。

魏骁听罢,不置可否。

厅中烛火幽幽,将他面庞映出明灭分界,阴晴难定。

赵明月望向他,耐着性子,等着他的后话——却始终等不来。

魏骁既不说话,也不表态,更不像从前那般、对她好言安慰。留给她的,只有近乎窒息的沉默。

到最后,她的目光犹如望向一个无可揣摩、无力分辨的陌生人。

却忽然间,不觉泪盈于睫。

“你还在怪我,是不是?”赵明月低声道。

“怪你什么?”

魏骁摆弄着手中那只玉扳指,漫不经心:“七年来,我与你亲如兄妹,不分彼此,有何可怪罪?阿蛮此言,倒是叫你我生分了。”

是啊。

她与他之间,从未结仇,犹胜夫妻一体。

究竟有何可怪罪?

可赵明月听明白了:七年过去,他依旧在等着她的自省与剖白。

他更要趁这个机会,彻底杀灭她的威风、碾断她半硬的翅膀。

而她,志气已亏,理更亏——

“表哥,无论你信不信。”

犹如瞬间被人抽走了一身力气,她软倒在地,轻声道:“我、我不是故意……拦下那些信。”

“我知道你对那女子不一般,”她说,“我全都知道,可,就算你那时真的赶回去,又能做什么呢?她怀了那疯子的孩子,她是魏弃的女人。难道你会想要一只破……不,你会稀罕一个并非完璧之身的女子么?”

时隔七年,她终于还是亲手把这道血淋淋的伤口揭开。

可,没有快意,没有想象中终于压在他头上、居高临下的蔑视,有的只是屈辱。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不住颤抖。

“我只是……不愿见你被天下人耻笑,不愿让你身陷囹圄,表哥……”

......

多可笑,她曾天真地以为,魏弃坚持拒婚解十六娘,是为了自己。

她以为,他总算还是惦记那份经年相伴的情谊,魏骁待她不一般——终究,还是与别的女子不一般的。至少,他不会舍得让她像解十六娘那般颜面扫地。

所以,那解十六娘越伤心难堪,她越洋洋自得。

到最后,她甚至如愿等到了魏骁只身前来辽西和谈。

人人都说,魏骁这一来,代表的是大魏的颜面。陛下心中的天平,已经从大殿下偏向了三殿下。

而魏骁与他们赵家和谈的资本,说来说去,也同样不过是一句话:“若我称帝,这天下,终有一半姓赵。”

他身上流着赵家人的血,若他能取收复辽西之功,未来借此登顶帝位,对赵家而言,对辽西而言,都是无言自明的好处。

在他带来的信中,姑母更以性命向赵家全族许诺,魏骁称帝之日,必迎赵氏女为后——

字字泣血,无不真心。

她读过信后,毫不犹豫地信了。

赵二赵五虽不那么情愿,到最后,也不得不看在各方人马的面子上,勉强答应和谈:

毕竟,辽西虽好,毕竟风沙漫天,绿洲也不过一叶之地,往远了看,哪里比得上上京?

与其占山为王,不如据天下而俯瞰之。

赵明月把一切计划得顺理成章。

更何况,她从小到大的愿望,走到今日的唯一目的,不就是做一国之母,成为天下女子所仰望而不可及之人么?

为此。

为了彻底将这门亲事彻底落归实处、不容反悔,她甚至做了从前她最不齿、最不屑的事——

在魏骁来到辽西的那年春末。

她邀他夜半赏月,举杯同饮。而后,借着那杯下够猛料的酒,不费吹灰之力地,爬上了他的床。

可那夜,听到、看到的一切,却令她毕生难忘,如五雷轰顶。

把她劈得粉身碎骨,片甲不留。

......

【沉沉。】

她听见魏骁埋首于她颈边,呼吸粗重。

看见他面带红潮,汗落如雨,两眼中,却仍盛满痴迷的情意,他说:“沉沉,吾妻……”

【我帮你找谢缨,我帮你找。你不要再记恨我……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那一刻,他的眼底甚至有一刻清明。

恍惚间,似挣脱了药性、恢复理智,春光旖旎间,仍是近乎虔诚地俯下身来,亲吻她的额头——那是一个与情欲无关,却充满爱怜的吻。

可惜,她清楚地知道,他仍是在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

【我会……带你回江都。带你回家。】

魏骁说:【不要嫁给魏弃,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妻子,没有人能再把你从青鸾阁赶出去……那些害你的贱人,我会杀了他们。】

【一个都不放过。一个,都不……】

赵明月脑中轰然一声。

直把她炸得浑噩如鬼,连赵二赵五慌忙踹门而入的动静也未曾发觉——

她命人故意将他们引来,本是希望他们能代以“见证”,向魏骁逼婚。

谁能想到,到最后,他们却成了她一生中最大耻辱的见证,成了魏骁后来手握底牌、威胁她放权于他的见证。

而她当面无法发作,也不能发作——从她做出这个草率过头的决定开始,她与魏骁便彻彻底底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背过身去,却如泄愤一般,寻机烧毁了魏骁与上京秘密通信的所有来往“证据”。

尽管她明知那并非皇室密函,上头盖的,是魏骁的私印。

信中写的,则是他恬不知耻觊觎“弟妹”的证据。

可她仍是借着为他销毁他人话柄的借口,将所有的信付之一炬。

“可我若不烧了它!所有人,不对,总有人会发现,他们迟早知道你对那女人的想法,她是你的弟妹……她是魏弃的女人。你怎能罔顾人伦?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不怕被那些迂腐的文人戳脊梁骨——”

“罔顾人伦。”魏骁一字一顿地重复。

末了,却笑着反问:“那又如何?我想要的,穷我一生也要得到;我不想要的,便是喂到嘴边,也弃若敝履。”

赵明月脸上一白,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

许久,方才颤巍巍擡起头来,看向他不觉烧红的眼底。

那分明是一片沸腾的杀意。

“如若不是你,”魏骁轻声道,“在魏弃闻讯赶回上京之前,我本该更早地……做完了,我原本要做的事。”

比如,趁着朝华宫无主,抢先一步、偷梁换柱。

比如,让她假死后,以另一个身份陪伴在自己身边。

这些,他本该都做得到。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把一切都毁了。

谢沉沉,她死在与前生无二的冬日,死于剧毒。

据闻,死相可怖,惨不忍睹。

世人皆以为,七年前,他得知上京发生的那场惨剧,一瞬仰天长哭,哭的是自己的父兄受戮,是天下将乱,一切已成定局,他不甘臣服,所以,扭头沦为“乱臣贼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哭的,是他的妻。

他本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本以为,一切尚有转机,以为魏弃能护得住她,来日,待他登顶九五,仍有无数办法,可以把她夺回手中。却,他终究还是迟了。

命运让他永远迟了最关键的那一步……

于是,之后的每一步,便都步步皆错,无可挽回——

“可毕竟,你是我的妹妹。”

魏骁忽的蹲下身去,轻抚女人颤抖不已的脸庞。

“你,也是辽西的王姬。”

他眼底幽暗,话似叹息:“你说得对,你不能嫁,不能走,更不能离开辽西半步。”

七年来,他早已摸透辽西这二十万大军的底细,深知倘若粮草军需充足,与魏炁一战,并非全无胜机。所以,倘若不得不战,又何必怯战?

他不是龟缩求存的赵二赵五,相比于辽西,亦更牵挂那张远在千里之外,却可在瞬息之间动摇山河、主宰一切的龙椅。

只是如今,他还需要时间,将赵二那群人的势力尽数收归手中……为此,自然需要一步缓兵之计。

“阿蛮,你的确不能嫁。”魏骁道。

说话间,目光却望向门外:一轮悬月盈空,今日,正是满月。

家好月圆时啊……

辽西王姬的择婿大宴,挑的,的确是个上好的黄道吉日。

只可惜,明月盈缺不由人,苍穹之下,世人的命运亦从来不由自己掌控。

怪只怪,性命不足贵;

怪只怪,人上人压死万般人。

“你不能嫁,但是,有人可以,”他说,“阿蛮,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而你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务必安分一点。”

他的手轻抚过她脆弱的脖颈。

拇指上,玉色的扳指,泛起润泽的莹光。

“明白我的意思么?”

“……”

“从今日起,阖府上下,闭门谢客。”

魏骁蓦地拂袖起身,“非我准许,不得迈出王姬府半步,若有违逆——”

“我、我不会违逆。”赵明月怯生生道。

男人闻言,脚步一顿。

却终是没有回头,大步离去,很快,背影融入夜雨之中,再看不清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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