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2/2)
谢枕溪此时却格外看不得他皱眉,当下步履如流星,几步便来到人跟前,替他攥住马儿的缰绳,似笑非笑,
“本王待殿下,惯来是珍之重之,几时看你是玩物?”
一语未完,不等人有回音,旁侧早已传来轻飘飘一声嗤笑。
谢枕溪擡眼便见白景云倚着长剑,清隽的眉目间含着几分嘲讽,
“你如此这般问,岂不是吓到本宫的五弟?”
他也走近前来,腰间环佩声清凌凌作响,君子如玉,只是看白眠雪的眼神却不怎么清白,
“本宫的五弟惯来惹人喜爱,王爷莫不是以为自己的珍重十分值钱,也要急急忙忙拿出来说?”
“原来如此。”
谢枕溪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应了一声,离得白眠雪更近。
那匹乌骓马怪道是北逸王府养着的,此时便显出了它的用处——见了谢枕溪猛得靠近,不仅不躲不避,仿佛有灵性似的,带着小殿下更往他身旁凑了三分。
谢枕溪擡手去碰白眠雪细伶伶的腰肢,挑了挑眉,“本王犹记得,初见五殿下时,殿下瘦得跟只奶猫儿似的,虽住在宫里,连吃穿都缺。如此好好将养了好几个月,方才添了几分软肉。”
“原来在太子殿下眼中,过得如此狼狈,也能叫五殿下惯来惹人喜爱?”
他说着刻意一顿,怔然问道,“他过的不好时,太子殿下早做什么去了?”
当初在太后宫里第一眼瞧见白眠雪,他就很有些诧异。
他先前早就知道眼前的人名声不好,只是听着那些传言,想来这五殿下绝对免不了是个嚣张至极的蛇蝎美人。
谁知当面一见,竟是瘦瘦弱弱的,病恹恹的模样,像只没人照管的小猫,看他的眼神也怯怯,惹得他心下罕少涌出几分怜爱。
后来听闻他不得英帝疼爱,连吃穿衣食都缺,心中不由得明白几分。
只是当初听说这几位皇子对他也是冷淡至极,怎么如今竟也日日跟在白眠雪后头,倒叫他心下冷笑。
……
这句话犹如含着刀剑,劈得白景云僵立在原地,面色虽不曾骤变,只是到底不似先前一样完美无瑕。
谢枕溪问的这句话,夜深无人时他也曾质问过自己。
分明是当年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幼弟,他拉拢自己时也被直接拒之门外,如今再忆起白眠雪,却压根想不到他做出那些狠毒事情时的神情手段。
只记得他明亮好看的眼睛,盯着他乖乖地唤,“太子哥哥。”
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加照拂他,待他格外体贴,直至如今想要完完全全将他困在身边。
这其中微妙的变化,连他自己也不能十分搞清楚,只是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弦轻颤,纷乱如麻。
……
一直寂然半晌,他方才迎上白眠雪的目光。
幼弟仍端坐在乌骓马上,两人隔着几丈远,一坐一立,遥遥对视。
白眠雪的神情并不像那夜在寝宫榻上面对他时那么惊慌失措,反而有点淡淡的疲倦。
白景云心中骤然一紧,免不了拧眉,道,
“本宫先前并非对你不闻不问,只是那时种种不知为什么,思之皆如前事,不甚清晰。”
他眉目仍是清冷温和,仿佛仍是个威严尚在,不愠不怒的好兄长,
“只是如今我对你的担心照拂也并不是作假,朝中奸邪忠臣难辨,免不了有着意利用你的人,你要小心。”
他说着,眼神并不怎么避讳,淡淡扫过谢枕溪。
后者嗤笑一声。
……
“我有点累了。”
白眠雪摸摸乌骓马的脖颈,漂亮的眼儿垂下来,仿佛真的很困倦,“昨夜未曾休息好,今天又闹这么一出,我好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白景云沉吟着看他,有点出乎意料,“哥哥带你回宫去歇息。”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本宫临来时,你宫里有个名唤冬竹的小太监,口口声声有话要说给你,被我的人听见,如今已让他在殿里等着了。”
“冬竹么……我明日再回宫与他说罢……今日不想回宫去。”
小殿下摇摇头,抱着马脖颈,已扯开缰绳,眼前长街覆雪,身前的路可以回宫,身后的路可以回王府。
他哪里也不去,懒洋洋地拨转马头,朝两边走去,有点信马由缰的意味,
“你们今天打也打了,吵也吵了,难道还嫌不累么。”
身后的两人不知为何,一时竟没有出手拦他。
乌骓马带着他慢慢而去,直到拐角处,白眠雪不经意一回头,谢枕溪已不知去向,只有白景云仍提着长剑,漠然站在原处。
纷纷扬扬的雪花已经吹落满他全身,方才被谢枕溪割碎的外裳就那样露在风里,风吹过时就扑簌簌地抖。
他如雪里孤鹤,一动不动立在那里,仿佛有无边孤寂正在慢慢包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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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行人仍是稀少,许是天寒地冻,又听闻外头不知何故乱糟糟的,被搅得失了外出的兴致。
乌骓马正踢踢踏踏地满街乱走。
直到它猛然踩中一块被薄雪覆盖了的石头,身体一滑失去平衡,白眠雪心头猛然一跳,眼看着就要被甩下去。
身后突然一道疾风,一双手将他稳稳扶住,重新坐在马背上。
白眠雪回过头,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那双桃花眼,
“王爷怎么跟上来了?”
他闷闷地问。
“答应带你去赏景,怎么好食言。”
谢枕溪扶正他坐姿,勾唇一笑,“再说殿下可是本王亲自从府里带出来的,自然要将殿下好端端带回去。”
白眠雪不理会他胡言乱语,谢枕溪便自己慢慢靠近几分,似是耳语,
“方才本王与太子争斗,是不是见你的太子哥哥落了下风,殿下不高兴了?”
白眠雪摇摇头。
“那是为何?”
“我又不是一件可以被你们轻易争夺的东西。”白眠雪眨眨眼,慢慢看向他,“我听说只有在蛮荒氏族的一些部落里,才会有将人当做物品争夺的习惯。”
“我不是放在桌上任人随心摆弄的物什。我也可以不听你们的。”
小殿下低垂着头,慢慢把玩着手里的缰绳。
手心不知不觉被粗粝的绳子磨得通红一片。
“嗯。”
白眠雪诧异擡头,他本以为谢枕溪还要仗着自己能言善辩再胡扯一通
谁知谢枕溪竟十分平静地应了一声,手掌心拂过他的乌发,另一手接过他无意识折磨自己的缰绳,格外果断道,
“我知道,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