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2)
翠竹兰草,青石小径,十分符合方谧的审美。这种老式的民宅,堂屋没有门,只挂着一道竹帘。
秦王政一连数日难以安寝,头有些闷闷地疼。他略微定了定神,才撩起竹帘,堂屋里面空无一人,门边摆着方缭的药箱和嬴筱雪的偃甲羊。秦王政去主卧、左右厢房、书房找了一圈,也都空着。物品皆在,只是不见人影。书房内,竹木小几上摆着两只酒杯,外加一只红泥小火炉,铜壶中,清酒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酒盏下方压着一张小纸条,秦王政移开酒盏,只见上面写着:少安毋躁,马上回来。
秦王政再也压不住怒火,握着拳头低吼,“先生,方谧!”
“咳,王上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秦王政循着声音,看向乌木矮榻,反问:“先生以为换个名字,就能骗过寡人?”
方缭半坐半卧,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握住头发,手臂上还挂着一只猫,黑白相间的小胖猫,死死地咬着他的袖口,四条小短腿都攀住他的胳膊,不肯松开。
这厮究竟对小猫咪做了什么?
刚才,书房明明没有人。
秦王政的满腔怒意被好奇心取代,他微微眯眼,“寡人才看过这间屋子,没人,先生藏在何处?”
方缭艰难地挽起长发,用发簪固定,“我一直在这里。只不过利用视觉盲点,让王上以为屋里没人。”传说中的隐身术,就是这个原理。
小猫咪五爷终于发现被戏耍,夹着尾巴想逃离,刚松开爪子。方缭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五爷的后颈皮,整只举到秦王政的面前,笑眯眯地蛊惑,“是不是很可爱,王上要摸摸它吗?”
五爷黑头黑背,白脸白爪子,琥珀色的猫眼睁大,短小的腿自然下垂,有种让人心痒难奈的呆萌。
秦王政微微迟疑,缓缓伸手,小猫陡然一爪子呼上去,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深一浅两道红痕。
方缭:“……”挺温顺的小猫,怎么回事?
秦王政:“……”冤有头债有主,挠寡人作甚?
“喵!”五爷瞅准机会,挣脱魔爪,跑得无影无踪。
屋内俩人相对沉默片刻,方缭提起铜壶,给秦王政斟了一杯清酒,又取来药箱,替他消毒上药。
“寡人已经下令,嫪毐的四千门客,罪轻的,罚劳役三年。罪重的,剥夺爵位和官职,流放蜀地。先生可满意了?”
方缭心中的石块落地,“王上圣明。”那四千门客,大多是有一技之长的士子。或者识文断字,或者舞刀弄枪,也有擅箭、擅书、擅琴、擅棋、擅谋、明法的人才,如果轻易地全部杀掉,可能会造成秦国的官吏轻微断层。毕竟,这年头识字的人少。
他跟秦王政志同道合,最大的分歧就是:他见不得不必要的杀戮。但凡秦二世和赵高少杀一些栋梁之才,秦朝也不至于亡得那么快。
对饮三杯,秦王政终究是想不通,“自豫让之后,士子都说,‘士为知己者死’,我待先生如何?也不敢指望先生有多忠心,至少别跑?”
方谧小声反驳:“那有什么办法,都说算什么,我恰巧是大家都不说的那一类。这不是跑,出来散散心而已。”
秦王政被他气笑,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淡淡地瞥他一眼。
方谧秒怂:“不跑,我就在秦国扎根。”
“少拿这种话忽悠寡人,先生随便找一个地方归隐,只要没离开秦国的疆域,就是在秦国扎根。说,为什么不愿意做官?”
“我懒散惯了,委实难以胜任。尤其是秦吏,怕一不小心就犯法。”
秦王政额角的青筋直跳,这理由听起来不靠谱,但他的直觉,方缭说得是真话。他将一枚金印推给方缭。
方缭翻过金印一看,上边刻着秦篆——“国尉缭”。尉缭?原来他就是那个骂过秦始皇,试图逃跑,还被任命为国尉的奇男子。《史记》中记载:“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饮食与缭同。”亢礼就是彼此平等的礼节,作为正经的臣子,这种待遇,史上找不出第二个。
“国尉这个官职比较特殊,一般有战事的时候,大秦才会设置国尉。战时总览全局,负责战略部署,平常可以闲散一点,属官自主任命,先生意下如何?”
就算是量身定做的官职,也不能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