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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玉儿看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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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把沈先生的琴擦干净了!”她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跑调的雀跃,穿过灯笼的光晕,落在我耳里时,像颗裹了蜜的弹珠,“就放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用红布盖着呢,红布上还绣了只小蝴蝶,是我照着沈先生琴谱上的画绣的!明天王老爷要是来,一准能看见!”

我笑着点头,看着她们的身影拐过巷口。苏燕卿的月白长衫渐渐融进灯笼的光晕里,衣摆扫过墙角的青苔,带起些微湿气;小玉儿的笑声却还在巷子里荡,撞在斑驳的砖墙上,又弹回来,像颗弹珠滚过心尖,留下一串痒丝丝的甜。晚风带着墙根下茉莉的甜香拂过脸颊,那香气不浓,却缠人,像沈砚之从前总爱做的那样——趁我低头绣帕子时,悄悄凑过来,用指腹轻轻刮我的鼻子。他的指腹带着常年练琴的薄茧,蹭过皮肤时有点痒,又有点暖,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总忍不住想抓住他的手,按在脸上蹭蹭,闻闻他指尖的松香。

柜台后的“焦尾”琴静静躺着,琴身被月光镀上了层银,像浸在水里。琴穗是新换的湖蓝色,在风里轻轻晃,穗子上的流苏扫过琴身,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沈砚之当年看着我的眼神——总带着点笑,又藏着点说不出的温柔,像浸了春水的玉。我走过去,轻轻揭开盖在琴上的红布,布面绣着缠枝莲,是我前阵子绣的,针脚密密实实,莲心处还缀了颗小米粒大的珍珠,在光里闪着微光。这珍珠是沈砚之送我的第一份礼物,那年我生日,他从西湖边捡了只破蚌壳,硬是用小刀撬了半天,掏出这颗不成型的珠子,傻笑着说“虽然小,但亮得像你眼里的光”。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巷子里还飘着点薄雾,像笼着层纱。我踩着板凳,一块一块卸茶馆的门板。门板是沈砚之当年亲手打的,用的是上好的杉木,他说“杉木结实,能挡得住风雨”。边缘被我摩挲得光滑,木纹里还留着他刨木时落下的木屑香,混着这些年的茶气、墨香,闻着就让人心安。卸到第三块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老槐树下站着个人,吓了我一跳,手里的门板差点砸在脚上。

那人是王老爷。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领口浆得笔挺,硬邦邦地立着,像块刚裁好的纸板,却在晨风里微微发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胳膊上有块浅褐色的疤,像片枯了的叶——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沈砚之跟我说过,有回漕运的账本被劫匪盯上,王老爷为了护账本,被砍了一刀,流的血把半条芦苇荡都染红了。他硬是捂着伤口,踉跄着把账本藏进淤泥里,回来时半边身子都浸在血里,却还咧着嘴笑:“账本在,码头的弟兄们这个月就有饭吃。”那时的王老爷,还是个能扛着百斤货物走码头的壮汉,不像现在,背驼得像座桥,走一步都要扶着腰。

他手里提着个竹篮,竹篾编得细密,是他亲手编的——当年他追王奶奶时,就编了个一模一样的篮子送她,里面装着从湖里捞的菱角。篮沿用红绳缠了圈,红绳上还系着朵干了的茉莉——是我昨天摆在门口的,花瓣都蜷成了小卷,却还留着点淡淡的香,像谁没说完的话。见我看他,他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把篮子往身后藏了藏,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比篮沿的红绳还艳,连脖子都泛起了红,像被晨露打湿的红辣椒。

“……早啊,云袖姑娘。”他开口时,声音有点发哑,像被晨露打湿的铜锣,每一个字都磕磕绊绊的,“我家老婆子……哦不,是内人,做了些枣泥糕。”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那鞋是双新做的布鞋,黑布面,鞋头上绣着简单的云纹,针脚歪歪扭扭的,线还在外面挑着个小尾巴,一看就是出自不常做针线的人之手——后来我才知道,是王老爷自己学着绣的,扎破了七次手指,王奶奶想帮忙,他还犟着不让,说“要亲手做才显得诚心”。

“小玉儿昨儿个去我家,说……说你爱吃甜的。”他补充道,声音更低了,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青布衫的领口蹭着下巴,露出的脖颈上,青筋像老树根似的盘着。巷口的薄雾渐渐散了,晨光从槐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他的白发上,亮得像撒了把碎盐。

我从板凳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走过去:“王老爷快进来,外面露重。”接过篮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烫得我心里一惊——他的手竟在发抖,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指腹上全是老茧,磨得我指尖有点疼,那是常年扛货物、编竹篮磨出来的,却在触到我的瞬间,猛地缩了缩,又怕失礼似的,赶紧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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