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陶渊明(1/2)
东晋兴宁三年(公元365年),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的陶氏宅院诞下一名男婴,其父陶逸为他取名“潜”,字元亮,后世人多以其号“渊明”相称。
这户看似寻常的地方士族,实则流淌着儒学与忠义的血脉——陶渊明的曾祖父是东晋开国元勋陶侃,这位从寒门崛起的名将,以“陶母截发延宾”的家风为根基,凭借平定苏峻之乱的赫赫战功,官至侍中、太尉,封长沙郡公,成为东晋初年支撑半壁江山的柱石。
陶侃的“大禹圣人,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的家训,如同种子般植入陶氏后人的精神土壤。
然而,盛极而衰的宿命终究难违。
陶渊明的祖父陶茂曾任武昌太守,父亲陶逸官至安成太守,却皆英年早逝,家道随之中落。
幼年的陶渊明由母亲孟氏抚养,孟氏出身儒学世家,对他悉心教诲,使他得以在清贫中博览群书。
《晋书·陶潜传》记载其“少怀高尚,博学善属文,颖脱不群,认真自得”,少年时的他便常在浔阳的山水间流连,既读《六经》《论语》,也览《楚辞》《庄子》,儒道思想在他心中交织共生,塑造了他“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少年意气,也埋下了“性本爱丘山”的隐逸伏笔。
东晋是一个门阀林立、战乱频仍的时代。
“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下,寒门士子晋升无门,而北方胡族的侵扰与南方士族的内斗,更让时局动荡不安。
陶渊明青年时期,东晋经历了淝水之战的侥幸胜利,却未能改变偏安一隅的困境。
二十岁时,他开始断断续续的游宦生涯,曾漫游吴、会之地,遍历江南山水,试图寻找施展抱负的契机。
这段漫游岁月,既让他见识了“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的士族奢华,也目睹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民生疾苦,现实与理想的落差,让他对官场的黑暗与世俗的虚伪渐生厌倦。
晋安帝隆安二年(公元398年),三十四岁的陶渊明为生计所迫,正式踏入仕途,出任江州祭酒。
这是一个掌管祭祀礼仪的闲职,却让他首次直面官场的繁文缛节与派系倾轧。
史载他“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面对上级的颐指气使与同僚的阿谀奉承,性格耿直的陶渊明无法妥协,不久便辞官归家。
此后数年,他因家境贫寒多次出仕:曾入荆州刺史桓玄幕府,却恰逢桓玄谋反,他看透其篡权野心,以母丧为由辞官;后又出任镇军将军刘裕的参军,寄望于这位北伐名将能收复中原、澄清玉宇,却发现刘裕虽有军事才能,实则野心勃勃,只图扩张个人势力;接着他转任建威将军刘敬宣的参军,同样未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明主。
义熙元年(公元405年),陶渊明四十岁,经人举荐出任彭泽县令,这是他仕途的最后一站。
任职期间,他清廉自守,推行简政,试图在一方小县实现“仁爱惠民”的儒家理想。
他曾下令公田全部种植秫稻,以便酿酒自奉,后因妻子劝阻,才改为“半秫半粳”,这份率真与洒脱,在官场中显得格格不入。
仅仅八十余日后,郡里派督邮前来巡查,县吏提醒他需“束带见之”,行跪拜之礼。
陶渊明长叹一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
当日便解印辞官,写下《归去来兮辞》,彻底告别了长达十三年的仕途生涯。
这段“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的游宦经历,是陶渊明理想与现实碰撞的过程。
他并非天生的隐士,青年时的“大济苍生”之志真切而炽热,但东晋官场的腐朽、士族的专横、仕途的险恶,让他一次次失望。
他曾在《杂诗·其五》中写道:“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忧虑。”
理想的磨灭与内心的煎熬,让他最终选择逃离尘网,回归自然。
辞去彭泽县令后,陶渊明回到柴桑的田园,开始了“躬耕自食,饮酒赋诗”的隐逸生活。
他在《归去来兮辞》中尽情抒发解脱后的喜悦:“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他开荒南野,筑屋耕田,与农夫为邻,与山水为伴,过上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农耕生活。
田园生活并非全然的闲适,更多的是艰辛与清贫。
由于长期为官,不善农耕,加之天灾频仍,陶渊明的生活常常陷入困顿。
他在《怨诗楚调示庞主簿及闾丘常侍》中写道:“炎火屡焚如,螟蜮恣中田。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
即便如此,他始终坚守本心,拒绝重返官场。
江州刺史檀道济曾亲自登门拜访,见他贫困潦倒,赠以粱肉,却被他挥手拒绝,直言“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这份不慕荣利、安贫乐道的气节,成为后世文人的精神标杆。
归隐后的陶渊明,将全部心力倾注于诗歌创作与精神修行。
他的田园诗,以质朴自然的语言,描绘了一幅幅清新恬淡的田园画卷:“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归园田居·其一》)
寻常的农舍、炊烟、鸡犬,在他笔下皆化为诗意的意象,充满了生命的本真之美。
他的饮酒诗,则寄托了对人生的思考与对世俗的超脱,“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饮酒·其五》)。
这千古名句,将人与自然的和谐、精神与物质的剥离推向了极致,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不朽经典。
除了田园与饮酒主题,陶渊明的诗歌中也不乏金刚怒目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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